“葯看來還是差些,還沒消呢。”蓮衡低低說著。“我已經叫人速傳花神醫進宮,她很快就到了。到時請她讓你盡快消腫,不然如何出席宴會?”
“啊,是了,得出席呢。你在我臉上敷了什麼?好涼。”她小心伸手要摸臉,但被蓮衡阻止。
“別碰,葯效正在走。”
她的手被他抓著,然後也就不放了,她這才發現他向來溫暖的掌心顯得很涼,看著他道:
“其實剛才你讓白琳來了就可以,不必親自過來的。與頌蓮王這麼早對峙,不是你本來的打算吧?”
蓮衡聽到頌蓮王三個字後,臉色馬上沉了下來。
“我壞了你的事。”季如繪說了這句後,突然想了下,看他,問:“提早讓你們的衝突浮上台麵,其實也算不上壞事吧?”
“確實算不上。”蓮衡笑了笑:“即使不是這件事,在今晚,也終究要決裂。提早了,反倒好。那麼今晚她便不能以輕鬆自在的神情,讓飛揚國的求親造成既定事實。百官都知道朕與她翻臉了,那麼接下來,在宴會上被朕冷待,也是合情合理的事了吧。”
“所以說,計畫得再周詳的事,總也比不上突如其來的變化。也不知道這對你來說,是好還是壞了。”
“不談這個了,既然你現在可以說話,那朕倒很想知道,為何你會與頌蓮王遇上,還被她尋到了錯處,借口罰你?”
“我在找你,不幸遇到了她,又看了她的王君好幾眼,她不高興。”季如繪簡單說道。
蓮衡聞言橫了她一眼,聲音變得有些怪怪的…
“頌蓮王君,很美吧?”
“美不美我倒沒怎麼注意,但就是覺得有種很熟悉的感覺…非常奇怪,我很確定這輩都沒見過他,甚至從來沒見過類似於他的人。”她也不理他近似於吃醋的口吻,畢竟沒有什麼好吃醋的。
“你為什麼會對一個從來沒見過的人…”
“蓮衡,你能不能明確地回答我一件事?”她打斷他的怪腔怪調,一切正事要緊。
“什麼?”蓮衡被她嚴肅的神情一望,當下也把一些雜思拋開。
“頌蓮王府遇刺一事,主要的刺殺目標,是否就是頌蓮王君?”
“…這是你的結論?”
看他的表情,季如繪覺得自己應該猜得**不離十,於是又問:
“那麼,是你想殺頌蓮王君,還是你的另一個合夥人想殺?殺的原因是什麼?”她怎麼也想不透,殺了一個攝政王的夫君,到底能改變政局什麼?
在蓮衡還在考慮要怎麼回答她時,她又問道:
“今晚,你是否還計畫著殺人?”
沒有回答,直接無言了.
絕世雙生,盛蓮覆始。
金銀相易,幹倒坤移。
花季起落,墨蓮將開。
這句讖語,是皇室不傳之秘,最初的來處已然不可考。沒有以字記載下來,代代都是由上一任盛蓮帝王在退位或崩殂之前,口頭傳承給下一任帝王,於是又被稱為“蓮帝遺讖。”讖語本身沒有任何阻,任憑每個帝王去理解這句古老讖詞的意涵,並加以留意防範。
有的帝王毫不在意,認為這不過是古老時代,出自某位巫師無所根據的占卜,隨著時代改變,巫門一派已然式微,唯花氏一門獨大,證明巫門的占卜基本上屬於招搖撞騙、危言聳聽,企圖以亂言來爭取皇室的重視,提升自家地位,但她們還是失敗了。
在一千多年前,每一任蓮帝大抵還是相當關注這句話的,但隨著國家的長治久安,千炫大陸一片太平,國與國之間或有較勁,卻甚少真正兵戎相見,眾蓮帝們也就放下多餘的操心。
然而,就在五百年前,許多問題逐漸浮現,先不提人口的減少,與墨蓮的數量逐漸增多,讓人口結構為之失衡,光是皇室本身就產生大問題…每一任的蓮帝壽命愈來愈短、息愈來愈艱難,傳到上一任蓮帝時,居然就隻有兩位皇女,到了蓮衡這一代,他是獨,而且還是墨蓮。產下蓮衡之後,蓮帝與帝君便再無所出,並先後病筆。
上一任蓮帝在蓮衡二十三歲那年病筆,蓮帝將遺讖告訴他之後,撐著病弱的身體與他密談了一天一夜,最後要求他在有生之年,完成一件事…做出選擇!
選擇什麼?
季如繪靜坐在蓮衡身邊,對舞台上精采的表演視而不見,即使此時表演的團體正是今晚的主秀…綠島合唱團,目前已經唱到她點播的那三首歌,因為曲風委實怪異,四周本來邊聽歌邊吃喝的貴人們,全都張口結舌看著台上,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別想了。他們唱出你點的歌,所以這個團的團主,正是你要找的故人?”蓮衡應酬完了飛揚國長公主的敬酒,一番禮尚往來後,由著大司徒將貴客引到王公大臣那邊敬酒,而那些人都被舞台上的怪異唱腔弄蒙,全都傻眼,終於讓他得到些許私己時間。
“是。”季如繪點頭。
“朕方才才知道,這人叫花靈,正是曾經大大得罪過頌蓮王,被頌蓮王滿天下通緝的人。也真是大膽,如此明目張膽地進宮來。”
“不談她了。蓮衡,我問你,這十幾年來,你對那句,有何理解?”
“沒有辦法印證的事物,有再多想像也沒有用。有時候,隻憑想像去做事,是危險的。”他的目光轉到下首不遠處,頌蓮王所端坐的方向。
自從下午兩人在回廊那邊有所衝突之後,晚宴一開場,縱使音樂揚、曲風歡樂、寒暄不絕,但每一張笑臉背後,都夾帶著十二萬分的小心翼翼,焦點無不放在頌蓮王的冷臉,以及蓮帝不同於尋常的冷淡。開宴至今,已有一個時辰,兩人仍然沒有正麵講過話。
蓮衡看的不是頌蓮王,而是她身邊的周夜蕭。而季如繪看的,卻是大司徒富天虹。這個女人,向來被蓮衡信任,因為富天虹是上任蓮帝特意栽培起來輔佐蓮衡的顧命大臣;可以說,富天虹甚至知道了許多也許連蓮衡也不知道的事。畢竟在蓮衡還沒登基之前,富天虹已是前蓮帝的心腹,在暗為前蓮帝做出許多不為人知的事。
盎天虹說:周家兩兄弟必須死!
她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這是前任蓮帝的遺命!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真正的威脅,來自於她…”
蓮衡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知道她指的是誰。富天虹。
“我不否認。”他淡笑。“她是一個可以為達到目標而犧牲一切的人。”
季如繪望向他。問:“包括你?”
“當然。”他在笑,但眼沒有絲毫笑意。“以前不會這麼想,現在發現自己太托大了。朕這個皇帝,也許隻是她的棋,而不是她最堅定的信仰。”
“她的信仰是什麼?”
“朕想了很久,最後的答案隻有一個…盛蓮。”
“除了她,你找過其他人結盟沒有?”
“我想做的事,不會有盟友。”蓮衡的目光掃了全場一眼。這些人,永遠不可能支持他想做的事。頌蓮王不會、國師以及她背後的花家長老們不會、其他王公貴族更不會,所有手握重權、社會地位崇高的人,都不會是他的盟友…
他們的低語,被稀稀落落的掌聲打斷,兩人停止交談,齊看向宴會央的表演台。不同於前麵唱著盛蓮人耳熟能詳的歌曲時那樣的大受歡迎,得到如雷的掌聲,當他們唱完三首不知道該怎麼理解的歌曲後,現場除了開頭有幾聲客氣的掌聲外,接著寂靜到了極點。
也就是說,冷場了。
昂責主持的禮部司儀連忙上台要安排合唱團的人退場,好接著讓熱鬧的雜耍團上來熱一下場。
而台下,蓮帝不理會眾人側目的眼光,拍了幾下手後,站起身:
“好曲、好詞,所謂曲高和寡,正是如此。”
“是嗎?無法入耳的歌曲,就以曲高和寡稱之?恕臣下難以同意。”頌蓮王也站起身,淡淡地說道。
其他大臣們猛烈的抽氣聲姑且忽略不論,就見大司徒已領著飛揚國長公主應酬一輪回來落坐,見到這樣的陣仗,忙要圓場,走到兩方對峙的間,提高聲音公開道:
“為了歡慶吾皇登基十二年,當與諸君一醉,今日是我盛蓮花月良宵,美酒則是飛揚國皇窖所藏美酒,如此好時光,切莫辜負,恭請吾皇舉杯與臣下同樂!恭請飛揚國長公主舉杯與諸君同樂…”說完,退開兩步,讓飛揚國長公主與蓮衡並列在一起,招手讓早已恭舉美酒等待在旁的宮男魚貫上前,一一為所有人添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