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夏。
梅子尚青,風光正好。
我站在湖畔的柳樹下,遠遠看到雲娘打了個手勢,便知到我上場的時間了。
我吸了口氣,理了理衣服,已聽到了篤篤的馬蹄聲。
官道上一行人正迤儷而來,旗幟飛揚,聲勢浩大。
於是我便“恰好”從湖畔走過,“恰好”被風吹走了麵紗,“恰好”在去撿麵紗的時候,驚了馬。
雖然事先演練過多次,自知時機拿捏得分毫不差,但到了馬前,還是聽到自己一聲快似一聲的心跳。
一方麵固然是因為不知計劃是否能成功的緊張,另一方麵,則是單純的害怕。畢竟是真的驚了馬,駿馬嘶鳴著,馬蹄急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真的從我頭上踩過去。
還好馬上的騎士騎術高超,一勒馬韁,駿馬一聲長嘶,高高地揚起前蹄,人立而起,在我身前不足半米的地方堪堪停了下來。
我鬆了口氣,這才看到鞍上端坐著一個黑衣少年,正居高臨下,肆無忌憚地打量我。
雖然曾見過這人的畫像,但真真切切到了眼前,我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我從未見過一個人生得這樣英俊,從未見過一個人英俊得這樣囂張,從未見過一個人囂張得這樣動人心魄,尤其是濃眉下那一雙眼,如同最純粹的黑珍珠,亮得逼人。這時正看定我,有如兩團燃燒的火焰,滿滿都是驚喜和熱情。
“瑞蓮!”他熱切地叫道,一麵翻身從馬上下來,伸手握住我的手,聲音甚至激動得有些顫抖。“你回來了!”
我吸了口氣,向後退了一步。“公子認錯人了。”
“沒錯,不會錯。瑞蓮……”他不肯鬆手,又叫了一聲,喉嚨好像哽著什麼一樣,聲音都喑下去,然後就好像不知要說什麼一樣,索性閉了嘴,隻看著我。定定的,深深的,像是要將我整個人都點燃。
我又退了一步,努力想將自己的手抽出來,一麵道:“公子認錯人了,我不是——”
“就是。我說你是你就是!”他打斷我,索性一把將我抱起來,躍到馬上,一手帶了馬韁,一手將我抱得緊緊的,要向全世界宣告一般大聲道,“這次再也不讓你離開我半步了。”
這人果然是驕縱慣了,居然就在這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將我“搶”了回去。
這個當街“強搶民女”的人,是我所在這個國家的皇帝,叫昶晝,二十二歲。他雖然年輕,卻已經當了十幾年皇帝了。昶晝即位時,隻有九歲。所以長期以來,朝政都把握在太後手裏,到他成年親政,甚至一直到現在,情況也沒有好轉多少。所以據說這位年輕的皇帝陛下整天無所事事,基本就已經變成了享樂的代名詞,田獵歌舞,走雞鬥狗,什麼好玩他喜歡什麼。而且性格暴躁凶戾,傳說被他杖責至死的宮女內侍已不下百人。所以“強搶民女”這種事,對他而言當然根本算不了什麼。
至於被“搶”的人,也就是我,也很滿意這種結果。
這是一個陰謀的開始。
但若說整個故事,則要追溯到我姑婆去世的時候。照這個世界的時間來算,是三年前,而就我自己的記憶而言,是三個月之前。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我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