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18歲那年,最痛的記憶(2 / 2)

我的眼淚不斷地流,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下了車,我開始奮力地奔跑,等我到家的時候,隻剩下一片狼藉。我一下跪倒在地,然後大哭,鄰居跑過來說:你這個娃兒哎,八字太硬咯,害死你全家咯。火怎麼都撲不滅,你媽和你奶奶屍體都沒見著,都化成灰咯,等消防車趕到,你家都燒沒咯……

媽媽,奶奶……我的嘴裏不斷重複這兩個名字,我衝進廢墟裏,用手使勁地扒,我不知道我要找什麼,我隻有一種感覺,我想離她們近一些,我想見她們最後一麵。

消防員過來拉我,說火剛撲滅還很危險叫我遠離,我卻怎麼都不肯走,我身上有股巨大的力量,這股力量使得我得以從好幾個消防員的拉扯中奮力脫身,我固執而忘我地在廢墟裏奮力地扒著尋覓著,我拚命地呼吸,使勁感受媽媽和奶奶殘留的氣息。我無法接受她們已經離世這一殘酷的事實,我多麼想見她們最後一麵,我多麼希望她們還在,她們還向從前一樣等在小飯店的門口盼著我回家……

天漸漸黑了,還飄起了綿綿細雨,看熱鬧的人漸漸散了,消防員撤了,勸我的人也都搖搖頭離去了。我一個人守著這一片廢墟,用我的雙手漫無目的地亂扒,我依稀記得媽媽的房間在哪裏,奶奶的房間在那裏,我在那些地方找了又找,我始終堅信,他們一定有什麼留給我,一定會有……

我在廢墟裏不吃不睡找了三天,我一點困意都沒有,甚至感覺不到疲憊。我的雙手都是血,我的腿被燒斷的木材割出一道道的傷痕,我的臉上一片漆黑,我已經麻木了,隻有雙手在不停的、機械地扒著,然後我在奶奶房間的角落,一個未燒完全的木櫃子裏找到了那個銀箱子。媽媽曾不止一次拿出這個小小的箱子,告訴我,這裏麵有爸爸的那張存折,萬一以後她們要有什麼不測離我而去,叫我一定要記得收好。

我那善良的媽媽和奶奶,在很久以前,就為我的將來做了最壞的打算。我顫抖著手打開箱子,奶奶年輕時用的古老的簪子、頭花、胸花都在裏麵,純銀打造的,是奶奶嫁給爺爺時的嫁妝。我還小的時候,奶奶就對我說,這些是將來留給我的,都是過去的古物,給我留作嫁妝……

箱子的最後一層,放著那張存折,十幾年過去,依然嶄新。存折上那一串數字,刺傷了我的眼淚,我的悲傷又一次逆流成河,在這個雨夜裏,我流了這一輩子流得最多的淚……

我哭到天亮,圍觀的人又漸漸地走近,我打開了書包,把小銀箱包了起來,小心地放在書包裏,拉好了拉鏈,然後離開了廢墟。

我去了媽媽和奶奶的飯店,發現叔叔一家已經霸占了這間僅20平方的小店。見我走了過來,叔叔伸手就是一個巴掌,我捂著臉看著他,他被我看得心虛,用有史以來最大的吼聲來緩解自己內心的不安,他衝我吼:你!你這個掃把星!你克死了你爸,你又把你媽媽和你奶奶都克死了!你趕緊走!這家店麵是你奶奶留下來的,跟你沒有關係!你趕緊滾出這個鎮!我跟你也有血緣關係,你離我遠遠的!我可不想被你克死!

我用無比清冷的眼神看著他,一句話都不說,隻是固執地往前走,他又開始攔著我,後來被我的氣勢唬怕了,給我讓了道,我那彪悍的嬸嬸又攔了過來,她也伸手想要打我,我抬起右手,直接把她的手握在了半空中,我說:叔叔打我,我認了,他是我長輩。你打我,你沒有資格。我進去拿我自己的東西,拿完我就走,小店你們想要霸占就給你們,不過你們最好記住,不是自己的東西就別拿,不然會遭報應的!

沒有錯,這麼長的一段話,我用最冷漠的語調緩慢的、一字不差地說給他們聽,我再往前,嬸嬸也不敢攔我了,我走近小店,拿起奶奶常用的那個小茶壺,再拿了媽媽留下的圍裙,我看著牆上貼著的、一張張我從小到大的獎狀,我想起媽媽和奶奶的笑臉,我便覺得心如刀絞。我一刻也無法再在這裏呆下去了,我在心裏默默地跟媽媽和奶奶說:媽媽,奶奶,我們走,我帶你們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