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九月十一日,夜涼如水。市中心的人民醫院裏,醜惡不堪的人間慘劇正有條不紊的展開劇情。
可慘劇裏的主人公卻是有些茫然,餘往剛剛從病床上醒來,她睜開眼時,視網膜依舊停留著絢爛淒厲的火光。昏暗的房間,讓她幾乎產生了恐懼。在車禍裏昏迷的她,還無法從心悸的淤泥裏拔出自己的理智。不過短短幾秒,消毒水味,熟悉的房間構造,已經讓她完全回過神來,醫院嗎?
神經似乎也跟著理智醒來,麻醉時效在餘往昏迷的一段時間裏已經結束了。仿佛被埋葬在地下,她感到難以呼吸,渾身上下似乎正被蠕蟲吞噬著,燒灼般疼痛。
生死之間,餘往隻是腦袋空空連絕望都不曾生出。安全之後,一片又一片悲哀的浪潮卷著她撞擊在岩石,沙灘上,眼角流淌的鹹濕的淚水讓她燒傷。她僵直地挺在病床上,不敢大聲哭泣,不敢劇烈喘息。
肥皂劇的狗血來源與生活,世間上那麼多的雙生姊妹,有多少是幸福和睦的,有多少是心態失衡的,有多少是性格相反的,有多少是完全相同的。盧浮宮的名畫,哪一幅是父母的最愛呢?餘往在人性的孤島上掙紮。
有預謀的車禍,餘往腦海裏閃過一道明亮的歡笑聲,車上的歡樂時光,心中發顫。先天殘缺的姐姐,溫柔單純的姐姐,夜間依舊芬芳的桂花香似乎從密閉不嚴的窗縫彈入。磅礴悲怮一層層削薄著她的心,從明天開始它將自己的至親的身體裏跳動。
粗重的呼吸,禁不住的蜷縮,臉上淚跡斑駁。餘往在孤獨的地獄下墜。恨嗎?她恨,恨所有為此而幸福的人。命運賜予凡人愛情結晶時,大概打了盹,兩個一模一樣的人竟在一個軌跡上重合,餘往是被淘汰的弱者。
當門被人輕輕打開,餘往腦海裏依然響著不久前的一陣竊竊私語。“這下...怎麼辦?老公。”“既然到了這一步,要傷害兩個孩子嗎?至少要有一個...”“....餘安,餘往...嗚..我真的..可是安安不能離開我....”
談話的最後,男人特有的低沉聲音是那麼冷靜克製:“已經十六年了,也....也讓小安可以健康的...”已經模模糊糊拉回神智的餘往,閉著眼睛,聽完了夫婦二人的謀劃。
門外走廊的光線投射到餘往的胸口,餘往這次沒有再掩飾自己的清醒。她隻是茫茫然的看著走進房門的母親,母女兩人的對視似乎穿越了時空。
小時候的餘往活潑好動,喜歡和餘安玩捉迷藏,喜歡和大金毛玩拋球,喜歡在陽光正好的縮在房間裏午睡。然後,溫和的母親總是拉著餘安的手,像這樣靜悄悄地推開房門。平時文靜的姐姐會撲倒餘往的被子上,童心大起的母親也會笑著把她的被子掀起來。餘往不會生氣,因為當天晚上,母親會允許父親把她舉高高,可以和餘安一起騎大馬。
時光裏,活潑好動的女孩最終變得叛逆乖戾,安靜的女孩依然優雅乖巧。十歲那年為餘安病情心力交瘁的父母親,漸漸消磨掉了自己的耐心和關愛。他們愈發憐惜餘安,人的感情就像是一個怪圈,餘往不知不覺地邊緣話。冷漠孤僻成了她的新標簽,於是一麵陽光,一麵陰影,她融化在影子裏。
母親低頭走進病房,她沒有開燈,輕輕坐在餘往的床邊,良久無言。一聲長歎,她似乎鼓起勇氣,顫抖的拔掉氧氣罩,依舊沒有回頭看餘往。一陣無形的風在封閉的空間裏回旋,餘往在這場靈魂的風暴裏飄飄忽忽,她隻是死死盯著母親,連淚腺也幹枯。細若遊絲,“媽..”母親猛地條件反射地回了頭,淚水和著汗水在她不在年輕的臉上縱橫交錯。
她無措地張著嘴,餘往瞧著她這副驚惶悲戚的樣子,竟呐呐難言。令她猝不及防的是,一隻溫熱濕潤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霎時,餘往的靈魂被一分為二,一半飄蕩在天上,一半砸在泥裏。她曾想要大吼,為什麼,她曾想要咒罵,無情的人。可是此刻她隻感到可笑可悲,她隻想說:“我原諒你原諒你們,讓我再看你一眼。”
可是,餘往氧氣急劇消耗著,她聲帶震顫出“嘶嘶”聲。麻木的錯覺在和現實合二為一,幹涸的淚腺發疼。一切都在旋轉,一切都在漂浮,一切都在剝離。餘往的睫毛在母親的手心蹭了蹭,閉上了雙眼。
小小的病房裏,中年婦人像是重擔壓垮,她淩亂的頭發在空中舞動,她雙手緊緊的捂住臉孔,渾身顫抖。過了半個小時,吸氧麵罩被重新安放在女孩的臉上,哢噠一聲,門被重新帶上。若幹天後,蘇醒的餘安怔怔地望著窗外,蘇醒後的幾天裏她的眼淚幾乎要流幹了,臉上甚至長起了紅色的疙瘩。窗外幾個孩子圍繞在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的旁邊,嬉鬧著,奔跑著。餘安篤定喃喃出聲:“我能感受到,你就在這兒,和原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