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楔子

西北邊陲,有個名為薩裏安的小國,數百年來皆極為平靜而富庶,是片相當祥和的樂土。

在距離富麗堂皇的宮殿數十裏之外,蓊鬱蒼翠的樹林綿延了數個山頭,山林間飛禽走獸眾多,生意盎然。

午後暖陽中,在通往這片山林的碎石子路上,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為首的是個年輕的俏姑娘,她騎在一匹漂亮的白馬上,身穿一襲滾了雪白毛邊的狐裘獵裝,看起來英氣勃發又不失嬌俏。

在她的身後,跟了四名同樣騎著駿馬的侍衛,一路隨行保護著她。

「駕——」薩妍兒握緊韁繩,嬌叱了聲。

暖暖的日陽映在她那張甜美的小臉上,迎風馳騁的暢快,讓她忍不住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她今年剛滿十六歲,身分嬌貴不凡,是被薩裏安王上、王後捧在手掌心中寵愛的公主。

盡管有著柔美的外貌和尊貴的身分,她卻並不嬌弱文靜,相反的,她彷彿天生擁有用不盡的活力似的,每日都像隻鳥兒般雀躍而開心。

這會兒,她正打算到山林中狩獵,因為她方才和父王打了個賭,若是她能在一個時辰之內捕獲到一頭獵物,父王就要賞給她一把鑲著七彩寶石的短刀。

由於與父王約定的時限是一個時辰,而她捕了頭獵物就要返回宮殿,因此無意勞師動眾,隻帶了四名忠心耿耿、身手還不弱的侍衛就動身了。

策馬進入森林後,薩妍兒讓馬兒放慢了腳步。

她一邊朝山林深處前進,一邊仔細留心著周遭的動靜,而四名侍衛則謹慎地尾隨於後。

過了一會兒,薩妍兒隱約聽見遠處樹叢間傳來了細微的動靜,澄澈的美眸立刻亮了起來。

太好了!和父王的賭注,她贏定了!

薩妍兒的紅唇一彎,取出一把精緻的短弓,搭上了銳箭,屏氣凝神地等待最佳下手時機。

身後的四名侍衛見狀,全都噤聲不動,等著讓公主一展身手。

過了一會兒,兩道巨大的黑影突然從樹叢裏竄了出來,但那根本不是薩妍兒原先預期的鹿或獐子,而是兩名幪麵黑衣人!

薩妍兒驚愕地倒抽口氣,被這突發的狀況嚇了一大跳,侍衛們則立刻上前,將他們包圍住。

兩名幪麵黑衣人也是一驚,顯然沒料到會在被人追捕的途中麵臨這等陣仗。他們目露凶光地瞪著擋在眼前的侍衛,眼底殺氣濃烈。

「公主小心!」

侍衛們低喝一聲後,先發製人地出招,試圖逮住這兩名來歷不明的幪麵人。

薩妍兒扯著韁繩退到後方,神色緊張地握住手中短弓,試圖瞄準惡人,然而由於交戰激烈,她不敢貿然放箭,就怕不小心誤傷了自己人。

那兩名幪麵人原本一心隻想逃逸,然而麵對意圖將他們活捉起來審問的侍衛,忽地起了殺機。由於他們不僅狠毒凶殘,武功更是高於那些侍衛,短短幾招之內,已有兩名侍衛被殺。

「公主,快走!」剩下的兩名侍衛拚死要保護主子。

薩妍兒的臉色蒼白,一顆心狠狠揪緊。這幾名侍衛忠心耿耿,她怎麼忍心讓他們為她而死?

「快走!」兩名侍衛厲聲大吼後,奮不顧身地撲向那兩名幪麵黑衣人,以自己的性命替她多爭取一點逃脫的時間。

薩妍兒心痛極了,卻不敢再有半絲遲疑。

她扯動韁繩,打算逃離樹林,然而那兩名幪麵人早已殺紅了眼,在除掉侍衛之後又追了上來。

他們殺氣騰騰地飛撲而至,薩妍兒為了閃躲,不慎摔下馬背,就連身上的弓箭也飛落到遠處。

兩柄亮晃晃的刀子立刻迎麵砍來,她驚險地轉身閃開,並急忙抽出隨身的鞭子應戰,然而她雖懂得一些武功,身手卻遠不如那幾名侍衛,更不可能是這兩名凶殘惡徒的對手。

驚惶閃躲間,她再度跌撲在地,一轉身,就見兩把大刀再度砍來,她驚駭地閉上眼,以為自己死定了,然而下一瞬間,她的身子卻突然被一股力道捲起。

薩妍兒驚魂未定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被一名看起來約莫二十三、四歲的陌生男子摟在懷中。

他是誰?是來救她的嗎?

兩名幪麵人原本還殺氣騰騰的,然而一看見這名男子,當下就像耗子見了貓似的,毫不遲疑地朝林子的另一頭逃竄而去,不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你沒事吧?」霍磊低頭望著懷中的小姑娘,關心地詢問。

在薩裏安國土的邊陲,有一座名為「黑鷹堡」的宏偉石堡,而他正是堡主。

在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內,已經發生了不隻一次針對他而來的刺殺行動,而剛才那兩名幪麵黑衣人原要刺殺他,卻在下手之前被他察覺。

眼看事跡敗露,兩名殺手立刻往這片樹林竄逃而來。

擁有絕頂武功的他,要逮住這兩人原本並不是什麼難事,然而他們竟沿途砍傷一些無辜的百姓。

從他們刻意不一刀斃命的舉動來看,顯然是為了拖延他的時間,然而盡管明知如此,他卻也不能見死不救。在以隨身攜帶的刀傷藥幫那些無辜百姓做了初步的處理之後,他才又再度追來,因此耽擱了些許時間。

當他一路追進這片山林時,想不到那兩個刺客竟下手殺人,好在他及時趕到,不然無辜的亡魂又要多一條。

「我……我沒事……」薩妍兒輕喘著。

餘悸猶存的她,抬頭望著救命恩人,就見這男子有著她所見過最俊美的麵孔,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和渾身散發出的懾人氣勢,讓不識情滋味的年輕芳心隱隱怦動著,不過……一憶起剛才的可怕經歷,她纖細的嬌軀就不禁竄過一陣寒顫。

感覺到她的顫抖,霍磊立刻解開身上的鬥篷為她披上。

望著她那張蒼白卻仍絕美的容顏,發現她的一雙美眸中盈滿了驚懼,那模樣楚楚可憐、勾動人心,教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為她輕輕撥開頰上微亂的髮絲。

「已經沒事了,別怕。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送你回宮吧,公主?」

聽見他的稱謂,薩妍兒先是一陣詫異,但隨即猜出他是從她身上的王室徽章認出了她的身分。

「不,你還是快去追那兩名刺客吧,別讓他們殺害更多無辜的人!」薩妍兒催促道,一想到那兩人的凶殘,她就不由得擔心其他百姓的安危。

「可是你……」霍磊皺起眉頭,擔心她的安危。

「我會盡快回宮,不會有事的,你快去追那兩名刺客。」她堅持地說。

身為薩裏安國的公主,她有保護百姓的責任,怎麼能為了自己而讓更多的百姓暴露於危險之中?

「好吧,公主放心,我會替你的侍衛們報仇的。」霍磊的話聲方落,已迅速施展上乘輕功追去。

「噯……等等!閣下怎麼稱呼?」薩妍兒急忙追問,然而那抹俊挺的身影已宛若一陣旋風,轉瞬間便不見蹤影。

一股悵然的情緒縈繞在心底,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收回視線。

一轉頭,看見四名侍衛全倒臥在血泊之中,她不禁紅了眼眶,一邊落淚,一邊親手將他們一一移到一旁的樹下後,才再度翻身上馬。

「駕——」她快馬加鞭,迅速往宮殿方向奔馳而去。她得趕緊找人來將這些忠心耿耿的侍衛們帶回去厚葬!

第一章

兩年過去,薩裏安國依舊是個豐饒富庶的小國,景物也依舊美麗。

這一日,即將西下的夕陽,將所有山巒全染上一層霞紅。

然而那片佈滿天際的鮮紅,卻與平日讓人感受到的絢爛華麗不同,透著一絲不尋常的妖異氣氛,那過艷的紅光,宛如血一般的顏色。

富麗堂皇的薩裏安宮殿,為了要慶祝今日妍兒公主的十八歲生辰,早在幾日前就佈置得美侖美奐。

隻不過,這會兒偌大的宮殿中沒有半絲歡樂的熱鬧,反而瀰漫著一股詭譎、肅殺的氣氛。

花園的一角,閃動著一條條倉皇奔逃的身影,而他們的身後追著一群全副武裝、殺氣騰騰的衛兵。

侍衛長雷弘領著一群忠心的護衛,奮力應戰。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對王上、王後和公主不敬!」

衛兵們對雷弘的叱喝置若罔聞,仍不斷地逼近。

這些叛變的衛兵全都聽命於國師賀祥天,這麼多年來,賀祥天一直表現出對薩裏安國忠心耿耿的模樣,想不到私底下早已被權力野心給蒙蔽了良知。

為了謀奪王位,賀祥天已悄悄策劃多時,並暗中收買了大批衛兵,決定要趁著妍兒公主十八歲生辰,宮中上下全都為了籌備慶賀活動而疏於防備的這一日下手。

雷弘眼看敵眾我寡,他的手下們雖然拚死激戰,卻仍難以抵擋叛兵們凶殘猛烈的攻勢,照這個情況下去,隻怕撐不了多久了。

他喝道:「王上、王後、公主,快逃!這裏由我們來斷後!」

「可是……我們還能往哪兒逃?」王後被嚇得魂不附體,一向雍容華貴的她,這會兒神情卻顯得相當狼狽。

王上薩啟賢的臉色凝重,從此刻的情勢來看,他知道薩裏安國的這場浩劫是無可避免了。

一抹堅決的光芒閃過眼底,薩啟賢驀地停下腳步,不再逃了。

「王後、妍兒,你們快走!」他開口催促,並轉頭對忠心耿耿的侍衛長叮囑道:「雷弘,你負責保護王後和公主的安危。」

薩妍兒聽出父王打算留下,立刻激動地搖頭。

「不!父王,要走就一起走!」

「妍兒,活著才有希望,將來還得靠你替父王報仇、奪回王位了。」薩啟賢語重心長地說道。

「可是……」

「聽著,在花園後方那座假山之後,有一條秘密通道,可以一路通到宮殿外,你們快從那條密道離開。」

「既然有密道,那父王就一塊兒走呀!」薩妍兒急嚷道,就怕父王真的鐵了心要留下。

薩啟賢堅定地搖頭,說道:「父王留下來,至少能為你們多拖延一些時候,要是一塊兒走,隻怕我們一家三口全都活不成了。」

見父王決心以自己的性命來保全她們,薩妍兒心痛落淚,而王後的臉色雖然更蒼白了些,但神情卻反而不似剛才那般驚慌失措了。

「妍兒,你走吧。」王後輕聲開口。

「母後?!」

薩妍兒的心狠狠抽緊,感覺到母後也作出了某個決定。

王後伸出手,愛憐地摸了摸女兒柔嫩的臉頰。

「少了你父王,母後斷無法獨活,所以母後決定留下來,陪你父王一起麵對一切……」

「王後,你這是何苦呢?」薩啟賢心痛地望著摯愛的妻子。

「當初咱們成親時早有誓言,此生將同生共死,不是嗎?」

看出王後的決心,薩啟賢眼眶一熱,握住了愛妻的手。

「妍兒,你快走!」薩啟賢再度催促。「賀祥天那個奸臣將來絕不可能是個明君,薩裏安的百姓隻怕要陷入一場災難之中了,而你是百姓們的唯一希望,你得想辦法奪回王位才行。」

「我的寶貝女兒,記住,一定要好好活著,將來替父王、母後報仇,絕對不要饒過那個該死的奸臣,知道嗎?」王後含淚叮囑。

薩妍兒心如刀割,淚如雨下,恨不得將賀祥天千刀萬剮!

「快!快走!」薩啟賢叱喝了聲,再度對雷弘叮囑道:「快帶公主離開!雷弘,公主的性命還有薩裏安國的希望,就交到你手裏了!」

雷弘神情肅穆地承諾道:「王上請放心,屬下必定拚死保護公主!你們幾個,跟我一起護衛公主離開!」他點了幾個身手較好的侍衛一起同行。

「不……我……」

薩妍兒躊躇地搖頭,實在不願與父王、母後分離,因為她知道這一走,恐怕真的是死別了。

「公主,失禮了!」

眼看後頭追兵已廝殺過來,很快會突破侍衛們的防衛,雷弘顧不得禮節,拉住薩妍兒的手臂,半強迫地將她給帶走。

當他們穿過幾棵美麗茂密的桃樹,找到了假山後的密道入口時,薩妍兒忍不住回頭一望。

透過桃樹的縫隙,她驚見父王與母後已被那些衛兵團團圍住,那可恨的奸臣賀祥天已現身,揮刀殺了父王,而母後則動手奪過一旁衛兵的刀刃,自刎而死!

那殘酷的一幕,讓薩妍兒心碎欲裂。

「不!父王、母後——」

她悲痛地慟喊,淚流滿麵地想衝上去。

「公主,別過去,會被發現呀!」

雷弘連忙攔住了薩妍兒,然而她剛才的悲吼聲,已經引起衛兵們的注意,他們迅速追了過來。

「公主在那裏!追!」

眼看他們已暴露了行蹤,雷弘牙一咬,動手將薩妍兒推進密道之後,關上了密道的門。

「你這是做什麼?開門!雷弘,我命令你快開門!」

薩妍兒在密道的另一頭激動地拍打門板,心痛地想奔到她父王、母後的身邊,更想親手殺了賀祥天那個奸臣!

「公主,快走!別讓王上和王後平白枉死!」

聽見雷弘的叱吼,薩妍兒霎時僵住。

她想到了父王、母後的叮囑,想到了自己背負著報仇和復國的重責大任,她知道自己必須活下去。

咬了咬牙,忍著椎心的刺痛,她強迫自己轉身逃跑。

心中蔓延開來的恨意以及復仇的決心,讓她拚了命地邁開步伐,即使雙腿都快麻木了,仍不許自己稍有停頓。

後方隱約傳來了撞門聲,接著是一陣雜遝的叫囂聲,顯然雷弘也遭到了毒手,而那些衛兵已追來了。

薩妍兒狠狠地咬著唇兒,拚盡全力地跑著,好不容易穿越了密道,她發現自己的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樹林。

聽見後頭逐漸逼近的嘈雜聲,她不敢耽擱,迅速奔入林中。

她深知自己的腳程可能很快就會被追上,因此趕緊四處張望著,尋找藏身之處。當她瞥見一旁不起眼的角落有一處格外茂密的樹叢時,立刻閃身躲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那群衛兵已追趕而至。

薩妍兒的身軀僵硬,緊張地屏住氣息,不敢發出半點聲響,因為她知道自己若是被這群衛兵發現,那就死定了。

「公主呢?」

「剛才看她跑進來,一定往樹林深處跑了。」

「快追!賀大人說不能留半個活口,現在就隻剩公主了!」

那群衛兵浩浩蕩蕩的,繼續往樹林深處追去。

不能留半個活口?

一想到賀祥天歹毒的命令,薩妍兒的心就充滿了恨意。

那個該死的奸臣,未免太心狠手辣了!

過去這些年來,父王那麼信任他,甚至將許多重要國事交由他處理,想不到,對於父王的信任與重用,那傢夥竟是這樣回報的!

原以為忠心又仁厚的大臣,竟暗中策動了這一場血腥狠毒的叛變計劃,這世上究竟還有什麼人是可以信任的?

不,除了自己之外,她再也無法輕易相信任何人了!

薩妍兒恨恨地咬牙,誓言要賀祥天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她謹慎地留在原地,直到確定那些衛兵已追遠之後,她才往另一個方向沒命似的逃跑。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直到天色已暗了下來,而她也筋疲力盡了,才癱倒在一棵大樹下。

四週一片寂靜,隻有隱約的蟲鳴聲傳來,濃濃的孤寂和傷悲湧上心頭,讓她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

「父王、母後……」她哀切地低聲哭喊著。

在今日之前,一切還如此的平靜和樂,父王和母後都那麼的疼寵她,甚至打算為她舉辦盛大的生辰宴會。

想不到……她十八歲的生辰,竟也是她父王和母後的忌日,這殘酷的事實要她如何能接受?

哀痛欲絕的淚水不斷地自她那雙美麗的眼眸淌落,強烈的恨與憤怒也不斷地自她心底湧出,吞噬了她原先純真善良的心靈,讓她心中除了恨與不信任之外,再難存在其他的情緒。

「我要報仇!我一定要替父王、母後報仇!」

她咬牙切齒,對天發誓絕對要不計一切代價地除掉賀祥天、奪回王位,以慰父王、母後的在天之靈。

隻不過,這仇雖是非報不可,但她到底該怎麼做?

憑她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和賀祥天以及他那票歹毒的手下對抗,她必須找到強而有力的幫手才行。

隻是……誰能幫她呢?

宮中已被賀祥天給佔據了,而所有信得過的侍衛恐怕都已經被殺了,這會兒她還能夠倚賴誰?到底該去哪兒尋覓武功高強的人來幫助她完成復仇大計呢?

薩妍兒不斷地苦思,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她想起了幾天前她想外出狩獵時,父王特別提醒她別往薩裏安宮殿後方那座山靠近,因為在那山頂的石牢中,正關著個來歷不明的男子。

在她好奇的詢問下,才知道近一個月前,巡邏的侍衛在宮殿附近發現那男子重傷昏迷在西側門不遠處,由於他的身分與動機不明,侍衛們便先將他抓了起來。

根據禦醫的診斷,那男子雖然中了毒又受了重傷,但是似乎擁有深厚的內力,因為以他當時的狀況,尋常人隻怕早已喪命了!

一名來歷不明、內功深厚又負傷昏迷在宮殿附近的男子,讓父王不由得忌憚了起來,就怕這人打算做些什麼不利的舉動,那麼隨便放了他恐怕後患無窮。

然而,宅心仁厚的父王,又不忍任由那名男子毒發身亡,於是便想出了一個折衷的辦法——命人將那男子關進石牢之後,讓禦醫為他解毒,並同時餵他服下了軟筋散,暫時化去他的內力。

為了謹慎起見,父王不許任何人對那男子透露石牢的所在,也不讓那人知道他是被王室的人所囚困,而在那名男子清醒之後,父王派人查問過他的身分,豈料他什麼也不肯透露,因此至今仍被關在那座石牢之中。

薩妍兒沉吟著,開始在心裏盤算了起來。

倘若那名男子真的擁有高強的武功,那麼說不定可以利用來對付賀祥天,但是……在她還不確定那男子是好人或壞人的情況下,貿然放他出來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牽製那名男子,又能讓他答應幫我報仇雪恨呢?」薩妍兒蹙起眉頭,在心裏認真地思索了起來。

或許……或許她可以想出什麼辦法,和那男子好好地談一筆「交易」……

★★★

夜色更深了。

墨黑的天際,隻有一輪明月孤單地高掛著。月光皎潔,宛如一張銀色的網,籠罩住綿延的山林。

薩妍兒踏著月色,一路小心翼翼地往宮殿後方的山頭前去。

她知道此行可能會有危險,說不定還會碰上賀祥天派出的追兵,但是為了找到幫手來幫她報仇雪恨,她也隻能冒險了。

沒有馬兒的她,隻能憑靠自己的雙腳,這一路走來相當折騰,原本黑瀑般柔亮的髮絲已顯得淩亂,雙頰更是蒼白如紙,她甚至還不慎跌了幾跤,一襲美麗的粉色衣裳早已變得髒汙。

但,這一切她都不在乎,因為此刻的她早已不是嬌貴的公主了。

隻要她能說動那個武功高強的男子為她報仇雪恨,不論什麼代價她都願意付出,更遑論隻是吃這麼一點苦?

復仇的決心和深切的恨意,支撐著薩妍兒繼續走下去。

「應該就是那兒了吧?」

她抬頭仰望,隱約看見了石牢的入口,那讓她的美眸一亮,立刻加快腳步,努力登上了山頂。

石牢就在眼前了!

這座石牢是數十年前,她的曾祖父命工匠於三日內精心建造出來的,用以囚禁當時的一名叛軍首領。

當時為了查明那叛軍首領是否還有暗中勾結的同黨,一時半刻還不能殺了他,可據說那叛軍首領相當陰險狡詐,而曾祖父擔心若是將他囚於宮中,萬一出了什麼差池,讓那傢夥逃出牢裏,屆時他在宮中大開殺戒,那還得了?

為了安全起見,所以曾祖父將他囚禁於此,並派了重兵看守。

由於這石牢門上並沒有鎖,全賴外頭的一處機關來啟動,牢中的囚犯觸碰不到機關,絕無逃跑之虞。

自從那首領死掉之後,這座石牢就不曾再動用過,直到近一個月前,父王想起了這裏,便命人將那名來歷不明的男子囚禁於此,每日派人送膳食過來。

此時此刻,薩妍兒不禁慶幸父王並非將他囚於宮中,否則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找誰來幫她完成復仇大計了。

「我一定要成功說服他,幫我殺了賀祥天那個該死的奸臣!」

懷著報仇雪恨的決心,薩妍兒來到了石牢外。

她有些緊張地往裏麵張望,就見石牢中一片陰暗,外頭的月光雖皎潔,卻照不太進去。

那陰森詭譎的氣氛,讓薩妍兒有些躊躇不安,猶豫著是不是該等天亮了再過來,或許情況會好一些。

然而,一想到父王和母後慘死的那一幕,她心中的忐忑不安霎時被深切的恨意給取代。

她要報仇!她要殺了賀祥天!她一刻也不能等待!

薩妍兒瞇起了美眸,懷著堅定的決心踏入石牢的洞口。

偌大的山洞中幽幽暗暗的,她的雙眸一時還無法適應,什麼都看不清楚,然而一種被牢牢盯住的感覺,驀地讓她的背脊隱隱發涼。

她突然有種錯覺,自己彷彿成了被盯上的獵物,而隱匿在暗處的猛獸隨時會撲上來將她給撕吞入腹!

薩妍兒暗暗深吸口氣,甩開這種荒謬的感覺。此刻那男子被囚於牢中,連她的一根頭髮都碰不到,她根本無須懼怕!

定了定心神之後,薩妍兒努力試著看清眼前的景物,好不容易勉強在幽暗中看見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她瞇起了美眸,凝神想看得更仔細一些,這才發現自己正好對上了一雙眼眸。

那男子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由於她正站在較明亮之處,所以她的一舉一動全都無所遁形。

薩妍兒昂起下巴,不想讓黑暗中的男子看出她的緊張。她邁開步伐,打算走近一些,卻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絆倒了。

「呀——」

她低呼一聲,整個人狼狽地摔跌在地。身上的疼痛讓她蹙起了眉頭,心中更是懊惱萬分。

想不到她都還沒來得及和這男子談條件,就先在他的眼前出糗,這未免也太出師不利了。

薩妍兒咬了咬牙,振作精神站了起來。為了維持尊嚴,她強迫自己挺直了背脊,佯裝剛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你被困在這裏,近一個月了吧?」她開口說道。

盡管此刻仍看不清楚,但是從那矍鑠的眸光,她還是能知道他所在的位置,倘若她猜得沒錯,此刻他應該正坐在石牢的牆角。

在一片幽暗中,男子仍舊沉默著。

他將她從頭看到腳,也將她此刻一身的狼狽全看在眼裏,黑眸中閃動著複雜難解的光芒。

見他似乎無意回答,薩妍兒隻好繼續接著開口。

「我要跟你談一筆交易。」

「什麼交易?」黑暗中終於傳來沉穩渾厚的嗓音。

「我可以放你自由,但條件是——我要你殺了賀祥天那個奸臣,替我父王、母後報仇!」

當薩妍兒提到「賀祥天」這三個字時,語氣中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恨。

「父王、母後?果然是你,妍兒公主。」

果然?這兩個字讓薩妍兒一愣。

「你認得我?」她有些驚訝。

「妍兒公主的美貌舉世無雙,隻要曾見過,就很難忘懷。」霍磊說道。

早在兩年前,從幪麵刺客的手中救了她之後,他就對她印象深刻——事後他逮到了那兩名刺客,原來他們是來報仇的。

那兩名刺客的父親本是「黑鷹堡」的守衛,卻因染上賭癮,想向爹預先支領幾個月的薪餉去「翻本」,故而被嫉惡如仇的爹趕出了「黑鷹堡」。後來那守衛不僅花光了錢財,還染上酒癮,某一夜醉得跌入山穀喪命了。

這兩名刺客認為若不是爹無情地將他們的父親逐出「黑鷹堡」,他們父親也不會如此潦倒並喪命,因此一直想殺了爹洩恨,但由於爹已病逝,所以他們才將目標轉移到他身上。

自從那一日,從那兩名刺客的手中救了薩妍兒之後,隔了將近半年之久,他在一次進城辦事的途中,遇見了數名侍衛隨行的她。

對於妍兒公主時常深入民間與百姓愉快相處的事情,他早有耳聞,而那一天,她的周遭圍了許多熱烈歡迎她的百姓,甚至還有幾名孩童來到她的身邊,好奇地拉拉她的裙擺、她的衣袖。

對於孩子們的「騷擾」,她美麗的臉上沒有半絲不耐與嫌棄,甚至還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擁抱。

當時她臉上那抹發自內心的真誠笑容是那般的閃亮耀眼,宛如春日暖陽一般,足以融化霜雪,也深深觸動了他的心弦。

可惜那時他有要務在身,而她又被眾多百姓簇擁著,讓他隻能隔著一段距離望著她,沒能上前與她有任何交集。

他將她的倩影放進了心底,心裏暗暗想著若還有機會再見到她,下一回,他絕不會再讓彼此擦身而過。

想不到,事隔一年多,他們真的再度見麵了,但卻是在彼此都如此狼狽不堪的情況下。

一思及自己被囚困於此的原因,霍磊的眉心便不由得皺了起來。

近一個月前,他堂哥霍明宇的兒子允勝遭到一群來歷不明的幪麵人挾持,他與堂哥分頭追蹤,想不到就在他快追上那群幪麵人時,赫然發現自己被誘入一個精心設下的陷阱。

當時一陣白煙陡地竄出,而他自幼就有著對毒性異常敏感的體質,隻要一有毒素近身,他就會立即察覺,也因此他當時很快察覺了那陣白煙有毒,隻不過他還是無可避免地吸入了一些毒煙,並因此在對方猛烈的圍攻中受了重傷。

從當時的種種跡象來看,那些幪麵人似乎隻是將允勝當成一個誘餌,真正的目標是想要取他的性命!

他們是誰?莫非與爹當年的仇家有關?

那時中毒又負傷的他一路強撐,好不容易擺脫了那些殺手,最後昏迷在薩裏安宮殿西側門不遠處,而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被困在這座石牢中。

當時他察覺出身上的毒已經解了,然而身上的重傷未癒,無法自行脫困,而由於不知道自己被囚困於何處,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指使的,為了謹慎起見,他對於所有詢問一概相應不理。

直到體力逐漸恢復之後,他才開始自行運功療傷,而現在他幾乎已復原,也差不多是他該離開的時候了。

幾日前,他仔細地四處檢視過了,在這石牢的右側有一處較薄弱之處,憑他的內力應可順利將之擊破。

原本他計劃明日一早就要離開這裏,想不到離去的前一晚,竟來了這麼一個意外的訪客。

聽見這男子稱讚自己的美貌,薩妍兒的心裏沒有半絲欣喜。

「公主?」她悲痛地搖頭,說道:「奸臣賀祥天叛變,害死我父王、母後,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公主了!」

叛變?霍磊一怔,想不到竟會發生這麼嚴重的大事。

「現在整座薩裏安宮殿,已經被賀祥天的手下佔據,他甚至還派出人馬追殺我,打算趕盡殺絕、永除後患!」薩妍兒咬牙切齒地說。「那個心狠手辣的奸臣,我一定要除掉他,替我父王、母後報仇!」

聽著她沉痛憎恨的語氣,霍磊的眉頭一皺。想到她遭遇的巨變,他的心一陣抽緊,胸中湧上一股強烈的憐惜。

他心疼她的遭遇,更心疼她從一名無憂無慮、善良慷慨的公主,一夕之間變成心中充滿憎恨的孤女。倘若他有那個能力,他真想撫平她心中的創痛。

「好,我可以幫你報仇,除掉賀祥天,奪回王位。」霍磊說道。

他爽快的答應,讓薩妍兒有些錯愕,同時也不由得疑心大起,這傢夥該不會是另有什麼計謀吧?

懷疑與防備在她的心中升起,幸好這一路上,她早已想好對付他的辦法。

「既然達成交易,那麼,為了表示你的誠意,在我放你出來之前,你必須喝下毒藥。」薩妍兒從身上取出一隻瓶子。

「毒藥?」

「沒錯,這是宮中一位老禦醫獨門秘製的毒藥,喝下之後,毒性會潛伏在你體內,直到一個月之後才會發作,而這種毒藥,隻有我才知道如何解。你必須先喝下它,我才會放你出來,倘若你沒有依約幫我完成復仇大計,我不會給你解藥,屆時你將必死無疑!」薩妍兒開口警告,並努力不讓自己的神情和語氣洩漏出半點心虛。

其實,哪裏有什麼獨門秘製的毒藥?就算有,她逃命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拿?

她不過是在路上撿拾到一隻空瓶子,靈機一動地在瓶子中裝了些山泉水,誆騙他是劇毒之藥,並且唯有她才能夠解毒,如此一來,他必定不敢對她輕舉妄動,也隻能乖乖遵守約定了。

「隻要你幫我除掉了奸臣,我自然就會給你解藥。」薩妍兒開口承諾,心想屆時再隨便弄點什麼不傷身的藥水讓他喝下便是。

她此刻的憤世嫉俗,以及對人性充滿了敵意與不信任的態度,讓霍磊再度感到心疼不已,卻又無奈地明白她一時半刻很難從這些負麵的情緒中抽離。

即使他不需任何報償也願意幫助她,但是既然她執意將一切當成是一樁交易,那麼他也隻好順著她的意,如此或許會讓她放心一些。

「好吧,既然是一場交易,那麼開出的條件也要雙方都能夠滿意,這樣才公平合算,對吧?」

「我答應放你自由,也承諾事成之後會依約給你解藥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薩妍兒質問。

「你要我對付的,可不隻是賀祥天一人,還有他的眾多手下,隻要稍有一丁點兒的閃失,那可是會送了性命。」霍磊用就事論事的語氣回答,並刻意不提光憑他一己之力也能離開這座石牢一事,就怕她心底對他的不信任會更深。

「那你想要怎麼樣?除了放你自由之外,你還想要什麼?金銀珠寶?」薩妍兒問道。

隻要能夠除掉賀祥天,為父王和母後報仇,就算是要她奉上宮中所有的金銀珠寶,她也在所不惜。

「我不需要金銀財寶。」霍磊不為所動。

數十年前,他的祖父一手創立了「黑鷹堡」,擁有頂尖經商天分的祖父,事業版圖包括了米糧、茶行、酒莊,甚至還有一座馬場,經濟上極為富裕。

他父親則是一名武癡,醉心於習武,擁有一身好功夫,對於經商卻不怎麼在行,但由於知人善任,重用伯父來經營,因此「黑鷹堡」的事業非但沒有萎縮,反而還更加盛大。

至於他,算是祖父和父親的綜合,甚至還青出於藍。

在他五歲那年,一名雲遊四海的武林高人看出他是練武的奇才,如獲至寶般地將一身武學全傳授給他,而善於經營的伯父察覺他擁有經商的天分,也認真指點他經商之道。

對他而言,身邊的財富已多得用不完了,又何須再追求更多的金銀珠寶?

薩妍兒蹙起眉心,不懂除了財富之外,他還能要些什麼?不要財,難道要勢?他想要當官?

「你不妨直說吧,你要什麼?」她索性開門見山地問。

「我要……你。」

「你說什麼?!」薩妍兒僵住,被他的話嚇了一大跳。

「我說,我要你。」霍磊又說了一遍,那沉穩的語氣,透露出他是認真的,並非隻是隨口說說逗著她玩。

既然她的父王、母後已經遇害,既然她的身邊再沒有任何人能夠守護她,那麼,就由他來當她的家人,由他來守護她,不讓她再受到任何的委屈和傷害。

薩妍兒咬了咬唇,原本蒼白的雙頰因惱怒而染上一層緋紅。

「你這要求未免太過分了,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公主可以不接受,既然是一樁交易,那自然得要你情我願才行。」

「你——」

薩妍兒瞪著他,心中氣惱萬分。

她不想答應這個可恨的要求,但是眼下她身邊沒有半個援手,盡管對於這名男子究竟有沒有能力殺了賀祥天仍存著一絲疑慮,但是已走投無路的她,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夠幫助她完成復仇大計,也隻能祈禱自己的決定沒有錯了。

躊躇了一會兒,亟欲復仇的決心勝過了一切。

她牙一咬,說道:「好!我答應你!」

「那麼來吧,把你手中的毒藥交給我。」霍磊說道。

薩妍兒走了過去,將手中的小瓶子遞到石牢之中。

霍磊一接過去,立刻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那冰涼的「毒液」入喉之後,沒有帶來任何異樣的不適,感覺起來就像是一般的山泉水。

一抹疑惑掠過霍磊的心頭,天生對毒性異常敏感的他,此刻卻感覺不出任何的異樣。

薩妍兒為了怕他察覺蹊蹺,趕緊補充道:「這毒藥無色無味,飲下後不會有任何的感覺,直到藥效發作之時,毒性便會迅速腐蝕你的五髒六腑,屆時你想求助也已經來不及了!不過你放心,隻要你能依約幫我殺了賀祥天,我一定會給你解藥,而隻要毒性一解,你的身體也不會有任何損傷。」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霍磊淡淡地回應。

他心裏一點兒也不在乎這毒藥究竟是如何的可怕,因為他一定會遵守承諾,幫她除掉奸臣、奪回王位的。

「那好,我現在放你出來。」

薩妍兒在石牢外尋找了一會兒後,找到了開啟的機關。

當她用力扳動機關,轟隆聲霎時響起,石牢的圍欄也緩緩往旁邊移動。

霍磊起身,走出這座困了他將近一個月的石牢,來到薩妍兒的身邊。

薩妍兒下意識退了一步,發現這男子比她預期中還要高大,而明明當了近一個月的階下囚,他卻仍散發出一股強勢懾人的氣勢。

「在下霍磊,從現在起聽候公主差遣。」

「霍磊……」薩妍兒輕聲低喃,覺得這名字似乎曾聽過。

她抬頭打量霍磊,可由於他近一個月沒有剃鬍子,濃密的鬍子遮掩了他的輪廓,讓她看不清楚他的相貌。

但……那雙深邃幽黑的眼眸,怎麼讓她忽然升起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難道他們曾經見過?

薩妍兒還來不及細想,霍磊就已率先邁開步伐。

「走吧!」

望著他昂然的身影,薩妍兒心裏盡管對於找上他是否正確仍有一絲猶疑,但眼前實在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薩妍兒深吸口氣,邁開步伐跟了上去,開始踏上她的復仇之路。

第二章

離開石牢之後,薩妍兒跟在霍磊的後頭,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的沉默,讓她有點沉不住氣。

「現在咱們就要去殺了賀祥天嗎?」她開口問道,語氣充滿了期待,已等不及要賀祥天那個奸臣得到報應了!

「不。」霍磊的回答簡潔有力。

「不?!」

薩妍兒驀地停下腳步。

她驚愕地皺起眉頭,完全無法接受這個答案。她還以為離開石牢後,他們會立即殺入宮殿,取那奸臣的性命呢!

難道……這男人反悔了?

可惡!若真是如此,她該怎麼辦才好?

「你可別忘了自己答應過的事情,更別忘了你剛才喝下了劇毒!」她又急又惱地提醒。

霍磊也跟著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她。

「我什麼都沒忘,但是貿然行動隻會導致失敗。」

「那究竟什麼時候才要採取行動?我什麼時候才能報仇雪恨?」薩妍兒的語氣透著失望。

霍磊耐心地解釋道:「賀祥天既然敢策劃叛變,肯定已有了萬全的準備,倘若此刻貿然闖入宮中,隻怕還沒找到賀祥天,就先陷入他所佈下的天羅地網了,那豈不是白白送死嗎?」

就算他擁有高深的武功,也不可能憑空越過重重衛兵,出現在賀祥天的麵前,更何況這會兒有她在身邊,他更不可能採取什麼行動,他可不希望她有任何一丁點兒的危險。

聞言,薩妍兒感到挫敗不已,但心中卻明白他的話的確有道理。

那奸臣暗中策劃、部署了一切,恨不得將她也趕盡殺絕,要是他們貿然行動,恐怕是正中賀祥天的下懷,讓那奸臣得以如願地斬草除根。

她答應父王、母後會好好地活著,會替他們報仇、奪回王位,因此她必須珍惜自己的性命,不能衝動地送死。

「那……你有什麼計劃?」

「這件事情必須從長計議,唯有一舉除去那奸臣、剪除他的黨羽,才能讓他沒辦法再興風作浪。」

「那得要多久時間?」薩妍兒按捺不住地追問。

「放心,我保證,絕對不會讓你等太久的。」霍磊的黑眸直視著她,神情認真地承諾。

他那炙熱專注的眸光,彷彿在說他迫不及待想擁有她似的,讓薩妍兒不自在極了。

她清了清喉嚨,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見他的神情忽然一凜,黑眸也浮現警戒的光芒。

「怎麼了?」她緊張地問。

霍磊舉起手,示意她安靜,並拉著她藏身到一處茂密的樹叢後。

薩妍兒屏住氣息,知道他肯定是察覺了什麼,然而她試著凝神細聽,卻沒有聽見任何可疑的動靜。

一絲疑惑自心底升起,然而一會兒之後,她終於聽見一陣隱隱約約的馬蹄聲傳入耳裏。

她一僵,神情緊繃,猜想那應該是賀祥天的手下們仍不死心地試圖追殺她。

又過了一會兒,馬蹄聲逐漸接近,透過枝葉的縫隙,他們瞧見了約莫有五、六名衛兵策馬而至。

「這附近一帶還沒有找過,大夥兒仔細搜查!大人有令,絕對不能讓公主給逃了!記住,不必留活口,隻要能帶回公主的屍首,大人將重重有賞!」

聽見如此歹毒的命令,薩妍兒恨得渾身顫抖。霍磊感受到她情緒的激動,安撫地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說也奇怪,他的大掌彷彿帶有神奇的力量,那掌心源源不斷傳來的溫熱,逐漸驅散了她心中翻湧的恨意。

當她的情緒稍微平復下來之後,才驀地察覺他正握著自己的手,那親暱的接觸讓她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也讓她不自在地抽出手。

霍磊見她情緒好轉了些,便將注意力移到那些衛兵身上。

眼看這些衛兵正朝他們藏身的方向搜索而來,霍磊悄悄拾起腳邊的一粒石子,朝另一頭擲去。

啪——的一聲,那石子撞擊到樹幹的聲響,立刻引起衛兵們的注意。

趁著他們注意力被轉移之際,霍磊宛如一頭最驍勇敏捷的豹子,迅速朝最靠近他們的一名衛兵撲去!

他的動作疾如閃電又闃靜無聲,那名衛兵甚至完全沒察覺任何異樣就被撲下馬,並且還來不及發出任何呼救聲,就被輕易地解決了!

其餘衛兵見狀大驚,紛紛抽出長劍。

「你是什麼人?!」

其中一名衛兵眼尖地瞥見樹叢間身穿公主華服的薩妍兒,立刻大聲叱喝:「發現公主了!公主在這裏!」

五名衛兵想要過去殺了薩妍兒,霍磊立刻和他們打鬥了起來。

由於霍磊的武功遠在他們之上,即使五人聯手出招,卻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不一會兒就全被他擺平了。

眼看他迅雷不及掩耳地解決掉這六名衛兵,薩妍兒先前對於他身手的懷疑霎時煙消雲散。

她的情緒大受振奮,對於報仇雪恨升起了無限的希望,深信除掉賀祥天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在擺平衛兵之後,霍磊從他們原先騎乘的六匹馬當中,很快地選中其中一匹最好的馬兒,翻身而上。

「來吧。」他朝薩妍兒伸出手。

薩妍兒一愣,心裏有些抗拒,說道:「我也懂得騎術,既然這裏有這麼多匹馬兒,我想我可以自己——」

霍磊搖頭,打斷了她的話。

「為了安全起見,咱們最好一塊兒行動。快來吧,公主,恐怕要不了多久,其他衛兵就會追上來了。」

霍磊說的沒錯,剛才那幾名衛兵的叱喝聲,已經將正好在附近一帶搜索的衛兵全引了過來。

聽著逐漸接近的馬蹄聲,那轟然聲響顯示了來的衛兵可不像剛才隻是少少的五、六人而已。

薩妍兒不敢再有半絲猶豫,立刻將自己的手交給霍磊。

霍磊將她輕盈嬌小的身軀拉起,安置在自己身前,而就在此時,約莫二十多名衛兵已然現身。

薩妍兒屏住氣息,緊張萬分,下意識地揪緊了霍磊的衣襟。

雖然剛才他輕易擺平了那六名衛兵,可這會兒麵對的是三、四倍以上的人數,他們能夠脫身嗎?

「別怕,小心抱緊了。」

他叱喝一聲,馬兒立刻奔馳,而那些衛兵也追了上來。

薩妍兒的一顆心劇烈地怦跳著,就怕他們沒法兒突破重圍,不過她很快就發現這是不必要的憂慮,因為霍磊不僅武功高強,就連騎術也異常精湛。

在他一路風馳電掣之下,很快就拉開了與衛兵之間的距離。

她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暗暗慶幸剛才並沒有堅持要自己騎一匹馬兒,否則這會兒恐怕成了他的負累。

在不斷的奔馳中,強勁的風狠狠刮疼了她細嫩的臉頰,而霍磊似乎察覺了她的不適,收攏手臂將她摟得更緊,並讓她的臉兒偎在他的懷中,盡可能地為她擋住呼嘯的狂風。

如此親密的接觸,讓薩妍兒的身軀僵硬,然而聽著他的心音、感受他的保護,她緊繃的身軀逐漸放鬆,而耳畔那撲通、撲通的聲響,奇異地逐漸與她心跳的節奏合而為一。

明明今夜之前,他們還是互不相幹的陌生人,然而此刻,他們卻成了生死相依的夥伴。

但願她沒有作出錯誤的決定,但願他真能幫助她完成復仇雪恨的使命……

當他們遠遠地甩開後頭的追兵,自那片山林逃出之後,霍磊轉了個方向,沿著薩裏安國的邊境奔馳。

途中,他們經過一個小村落,擅自「借」走了兩套晾在屋外的衣物。為此薩妍兒的心裏不由得感到愧疚,並暗暗記下了這個村落的位置,想著往後她得回來賠償他們才行。

將近半個時辰之後,霍磊確定暫時不會再有任何的危險,才在一處地勢隱密的山澗附近停了下來。

「來吧,這裏有澗水可以沐浴淨身。」

霍磊將剛才從村落「借」來的其中一套女子衣裳遞給了她,自己則留下另一套男子衣物。

他們身上的衣裳都已髒汙,況且,她也實在不適合再繼續穿著那一襲華麗的衣裳——即使已有多處破損。

沐浴更衣?在這裏?

薩妍兒瞪大了眼,渾身不自在極了。

「你得換下身上的衣物才行,否則太引人注目了。」

「這……可是……」

看出她的僵硬與遲疑,霍磊說道:「放心,我不會偷窺,也不會在今夜要了你的身子,如果你是擔心這個的話。」

心底的擔憂被他直接道出,薩妍兒的臉上不禁浮現一抹困窘的紅暈。

沒錯,她心中的確存在著種種顧慮,然而話說回來,他的武功這般高強,倘若他真的打算強取她的身子,她根本也沒有抗拒的餘地。

既然是她自己主動找上他的,如今,她似乎也隻能強迫自己暫時相信他了,但是……

就算撇開信不信任的問題,在這荒郊野外裸身沐浴,實在大大違背了她長久以來所習的禮教呀!

在薩妍兒仍躊躇不決之際,霍磊已帶著衣物繞到另一頭去,中間隔了個比他還高大許多的巨大石塊,阻絕了彼此的視線。

眼看他的位置確實無法瞧見這一邊的情況,薩妍兒心裏又掙紮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妥協了。

「在我說『好了』之前,絕對不許你過來,聽見沒有?」她開口警告。

「遵命。」霍磊沒有半點異議,承諾給予她隱密的空間。

有了他的保證,薩妍兒這才強迫自己揮開心底的矜持與疑慮,褪去衣衫,在清澈的澗水中沐浴淨身。

皎潔明亮的月光下,她洗滌了臉上、身上的髒汙,但卻洗不去心頭糾結的悲痛與憤恨。

一想到父王與母後的遭遇,她就忍不住低低啜泣了起來。

石塊的另一頭,霍磊聽著她克製不住的低泣聲,眉頭不由得緊皺,心也跟著沉重了起來。

他閉上眼,彷彿見到一年多前,她在百姓簇擁中那抹溫暖、燦爛的笑靨,而如今那雙美麗澄澈的眼眸中,卻隻剩下悲痛、憎恨與對人的不信任。

霍磊再度睜開眼,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會好好守護她,竭盡所能地修補她破碎的心,讓她重拾往日的歡顏。

沐浴過後,他們分別換上了幹淨的衣物,而霍磊嚴守他許下的承諾,沒有擅自越過雷池一步。

「好了嗎?」他開口詢問。

「好了,你現在可以過來了。」薩妍兒答道。他的守信,讓她心裏對他的防備更降低了一些。

霍磊繞過石塊走了過來,就見她已換上了村婦的衣裳,質料和樣式都極為簡樸,但卻絲毫無損於她的美貌。

薩妍兒也暗中打量著霍磊,沐浴過後的他,也換上了幹淨的衣物,並將一頭濕髮隨意束起,看起來更加俐落,隻不過仍是滿臉鬍子的他,讓她無法看清楚他真實的相貌。

當她忍不住在腦中想像著他的模樣時,他忽然邁開步伐走了過來。薩妍兒一怔,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你……你要做什麼?」

「別緊張,我不是說了暫時還不會對你做什麼嗎?」

「誰知道你想做什麼?」她困窘地嚷道。

「我隻不過是想幫你。」

他伸出手,輕捏著她的下巴左轉右轉,接著又掀起她的衣袖,那雙黑眸更是將她從頭看到了腳。

他的舉動雖然稱不上粗魯,也沒有弄疼她,可卻無禮極了!

薩妍兒沈下俏臉,正想開口叱喝的時候,霍磊卻已放開了她。

「還好你身上隻是一些皮肉傷,不算太嚴重,等明天再想辦法上藥,應該不至於留下任何傷痕。」剛才她一進石牢就狠狠跌了一跤,而從她那一身髒汙狼狽,不難猜出這一路上飽受折騰,幸好看起來隻是一些跌跤所致的輕微擦傷。

薩妍兒怔了怔,心頭掠過一絲詫異與感動。

原來,他是注意到她受了點傷,所以關心她的傷勢?看來,他真的不是個壞人嘛……

一意識到自己對他的心防愈來愈動搖,薩妍兒的心神立即一凜。

不行,她得謹記賀祥天的教訓,不能太過相信任何人!

她別開頭,擺出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神情。

「我的傷勢不勞你費心,你隻要記住你的承諾,同時別忘記你已服下了毒藥,倘若你想玩什麼花樣,肯定會賠上自己的性命!」

見她又再度陷入仇恨之中,霍磊也不急著解釋自己並無貳心,反正事實很快就能證明一切。

「放心吧,我不會忘了我的承諾,會盡快幫你報仇雪恨的。明日一早,我先帶你回堡吧。」

「回堡?什麼堡?」薩妍兒問道。

她這時才想到,自己根本還沒來得及問清楚他的來歷,除了他的姓名之外,她壓根兒對他一無所知。

「『黑鷹堡』。」霍磊答道。

過去這麼多年來,「黑鷹堡」和皇宮一向沒有什麼交集,因此賀祥天一時半刻應該不會懷疑到「黑鷹堡」去。

「什麼?『黑鷹堡』?」薩妍兒有些驚訝,心裏同時掠過一絲頓悟。「你是『黑鷹堡』的堡主!」

是了,她想起來了,難怪剛才她會覺得他的名字有些耳熟。

過去她曾經聽身邊的侍衛們提過,「黑鷹堡」的堡主霍磊是個武功不凡、絕頂厲害的人物。

「身為『黑鷹堡』堡主,怎麼會昏迷在宮殿附近?又為什麼寧可被囚困在石牢中,也不說出自己的身分?」薩妍兒疑惑地問。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霍磊轉身在附近收集了許多枯葉後,舖在一棵大樹下。

「這一夜夠折騰了,睡吧,雖然不挺舒適,但是眼前的情況也隻能委屈你勉強湊合一下了。」

薩妍兒搖了搖頭,她並不在乎沒有舒適的寢房,因為她很清楚自己此刻早已不是嬌貴的公主了。

「那你呢?」她問。

「不必擔心我,石牢都住了近一個月,我還有哪兒不能睡的?隨意找塊地方就行了。」他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對了,這個給你。」

他取出一件披風,這是剛才取走那兩套衣物時,他一併帶走的,就是怕夜晚的寒冷會讓她著涼。

「這……我們真不應該擅自取走這些衣物的……」薩妍兒心裏的罪惡感霎時又湧了出來。

「別擔心,我會將衣物送回,同時也會給予他們一些補償,聊表謝意並致歉。」這些事情他早就已經想好了。

霍磊將披風交到薩妍兒手中之後,逕自退到幾步之遠的地方,找了塊平坦的空地躺下。

薩妍兒也跟著躺上了他為她舖好的「枯葉床」,並蓋上披風。

比起宮中柔軟舒適的床榻,這「枯葉床」確實相當不舒服,而這也提醒了她今日發生的一切。

排山倒海而來的仇恨不斷啃噬著她的心,但是她強迫自己閉上眼、好好地休息,因為她知道,唯有好好地活下去,才有報仇的機會!

★★★

隔天一早,薩妍兒在渾身不適的情況下醒來。

盡管她一直認為自己並非禁不起半點磨難的嬌弱女子,可這也是她打從出生以來,頭一回餐風露宿,她覺得自己的每一根骨頭彷彿全被拆開又重新拚組回去,渾身酸疼難耐。

撐著點兒,薩妍兒!

她咬了咬牙,在心裏鼓勵自己。

她心知在自己如願復仇之前,這樣的日子恐怕還得持續好一陣子,因此她絕對不能被這麼一點苦給打倒。

薩妍兒打起精神之後,轉頭張望,卻沒瞧見霍磊的蹤影。

咦?人呢?

難道……他趁她熟睡之際溜掉了?!

薩妍兒大驚失色,連忙起身尋找。

「霍磊!霍磊——」

不一會兒,一名高大的男子驀地出現在眼前。

薩妍兒驚愕地倒抽口氣,神情充滿防備與敵意,瞪著眼前的陌生男子。

「你是什麼人?!」

聽見她的質問,霍磊不由得失笑。

「我不過是剃了鬍子,你就認不出來了?」

今兒個天才剛亮,他就醒了。

見她仍睡得很沈,他知道她累壞了,需要好好地休息,於是便放輕了動作,以免將她擾醒。

從昨日搶奪來的那匹馬兒身上的一隻小皮囊中,他找到了一柄匕首,於是就到山澗旁,對著溪水中的倒影剃除自己臉上濃密的鬍子。

「你是霍磊?!」

望著他俊朗的麵孔,薩妍兒簡直是傻了眼。

昨夜從他的模樣來猜測,她原本以為他可能是個麵貌醜惡、凶悍駭人的男子,然而出乎意料的,他竟有著俊朗不凡的臉孔,甚至比她所見過的任何一名男子還要出色許多。

錯愕之餘,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莫名地湧上心頭。

「奇怪,我怎麼覺得……好像曾見過你?」

她偏著頭想了想,卻是沒有半點頭緒。

麵對她的疑惑,霍磊但笑不語。

兩年前,他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她之後,兩人隻短暫打了照麵,他就立刻去追那兩名幪麵刺客了。

盡管隔了將近半年之後,他又遇見了她,然而那時她被百姓簇擁著,根本沒有瞧見他,因此她認不出他也是很正常的事。

既然她對他沒有深刻的印象,他也沒打算多解釋些什麼。

即使曾經救過她一命,但是他並不打算刻意提起那件往事,不希望她覺得自己欠了他一份恩情。

「好了,公主,賀祥天沒有找到你,肯定不會死心的,說不定他已派出更多手下四處搜尋了,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裏吧!」

薩妍兒點了點頭,明白自己的處境相當凶險,要是在外頭多待一刻,賀祥天的手下找到她的機會就更多一分。

霍磊摟著她上了馬,薩妍兒坐在他的身前,神情和身軀都顯得有些僵硬。

盡管昨夜已與他共乘一騎過了,但是對於兩人肢體的親密偎靠,她仍感到相當的不自在。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我要盡快趕回『黑鷹堡』去。」霍磊說道。以她目前的情況而言,愈少閑雜人等見到她愈好。

「嗯。」薩妍兒毫無異議,心裏很清楚自己的處境。

「那好,小心抓牢了。」

霍磊單手持韁,另一手緊攬著她的身軀,一路風馳電掣地趕路。

經過將近一個時辰之後,終於接近了他們的目的地。

「那兒就是『黑鷹堡』了。」

薩妍兒抬頭望去,就見一幢巨大的石堡矗立在山頭,看起來極為宏偉,簡直像一座小型的宮殿。

眼看他們逐漸接近「黑鷹堡」,薩妍兒想起過去自己時常出宮,許多百姓都曾瞧過她的容貌,而若是在此時被人認出她的身分,萬一消息傳進了賀祥天的耳裏,恐怕會帶來無窮的麻煩與凶險。

為了避免這個麻煩,她隻好趕緊將臉蛋埋在霍磊的懷中。

霍磊明白她的心思,他收攏手臂,將她摟得更緊一些,保護的意味濃厚。

「堡主?!謝天謝地!」

「是堡主!堡主回來了!」

「太好了!堡主平安無事,真是老天有眼啊!」

堡中的百姓們熱烈地歡迎他,每個人的臉上都有著掩不住的欣喜。

霍磊揚起笑,說道:「我沒事,讓大家擔心了。」

「堡主失蹤的這一個月,敢情是追女人去了?」一名壯漢眼看他摟了個姑娘,半開玩笑地問道。

霍磊聞言,忍不住朗笑出聲,厚實的胸膛因而振動著,擾亂了薩妍兒的心。

一想到他竟沒否認那男子的話,她不禁又羞又惱,不過從他與百姓們短短幾句話的交談中,她真是完全見識到了他深受百姓歡迎的程度。

過去她時常與百姓相處,深知百姓們的反應是最真實無偽,絕對不會有假的,能夠受到大夥兒如此的喜愛,他肯定如同她先前所聽過的傳言一般,是個慷慨正直的好人才對。

倘若真是如此,那麼她是否可以真的相信他的承諾呢?

但……如果他真的是個正直磊落的好人,又怎麼會趁火打劫,提出那個邪惡的要求?

我要你——一想到他用低沉的嗓音說出那三個字,薩妍兒就臉紅又心亂,渾身不自在極了。

她咬著唇兒,告訴自己還是不能盡信這個男子。說不定他是個極會做表麵工夫,但其實骨子裏邪惡透頂的壞人!

不過無論如何,她早已在心中發過誓,不管要她付出多大的代價,她都一定要除掉賀祥天,以慰父王和母後在天之靈。

也因此,霍磊究竟是好人或壞人並不重要,隻要他真能幫她殺了奸臣、奪回王位,那就夠了!

第三章

霍磊平安返回的消息,很快就傳了開來。

當薩妍兒隨著霍磊踏入「黑鷹堡」大門時,兩名容貌有些相似,都長得魁梧壯碩,並且都同樣有著濃眉大眼的男子,神情激動地前來迎接。他們是一對兄弟,也是霍磊伯父的兒子——霍明宇和霍明彬。

「謝天謝地!霍磊,你可回來了!」霍明宇說道。

「磊哥,幸好你平安無事,我們快擔心死了!」霍明彬也大大鬆了一口氣。

「堂哥、彬弟,讓你們擔心了。」

「沒事,你平安就好。」霍明宇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說道:「你下落不明的這段日子,我隻得暫代堡主之位,還派了人到處去找你,這會兒你回來了,我肩頭的重擔總算可以卸下。」

「給堂哥添麻煩了。」

「說什麼麻煩?若不是因為要救允勝,也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說起來我才是該感到愧疚的人哪!」霍明宇歎了口氣,隨即一臉憤愾地說:「想不到那些幪麵人如此歹毒,害你中了埋伏,差一點就沒命了!幸好這會兒你安然無恙地回來,否則我絕對沒辦法原諒自己的!」

堂哥的話讓霍磊想起了當時的情景,黑眸閃過一抹難辨的光芒。

「堂哥別放在心上,就算當初被擄的對象換成了任何一個人,我也不可能坐視不管,倒是允勝他沒事吧?有沒有救回來?」他關心地問道。

「沒事,幸好那孩子夠機靈,自己尋隙逃了出來。」

「那就好。有逮到那些幪麵人嗎?」霍磊又問。

「有,而且我也查清楚了,原來他們是一群亡命之徒,想要一筆銀子供他們繼續逃竄,就將腦筋動到『黑鷹堡』的頭上。」霍明宇說道。

「原來如此。」霍磊點了點頭,問道:「那麼他們現在人呢?有沒有送交官府審理?」

「不,很可惜,我們才剛逮到他們,那些人就立刻畏罪自盡了。不過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會有同黨,因此往後還得小心提防,說不定他們會採取什麼報復行動也不一定。」

霍磊聞言皺起了眉頭,神情顯得有些凝重。

「我會小心提防的,多謝堂哥提點。」

「磊哥,這位姑娘是?」一旁的霍明彬開口問道。

兩個堂兄弟的目光頓時全落在薩妍兒身上,她那張精緻無瑕的嬌顏令他們讚歎不已,即使她身上穿著簡陋的村婦衣物,仍舊遮掩不了她的美貌。

麵對他們的注視與詢問的目光,薩妍兒有些尷尬。

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身分與來歷才好,總不能大剌剌地宣告自己是公主吧?

霍磊伸出手,態度親暱地將她攬進懷裏。

「她叫燕兒,是我的女人。」他隨口為她編了個與「妍兒」聽起來極為相近的名字。

薩妍兒覷了他一眼,俏臉微微發熱。

對於他為她編造了個名字,她沒有任何異議,可想不到他竟會對他家人宣稱她是他的女人。

他這謊,說得未免也太順口、太理所當然了一點吧?

「哈哈哈!一個英雄、一個美人,實在是相配極了!不過你們是怎麼遇上的呀?」霍明宇好奇地問。

「一個月前,我受傷昏迷在路上,幸好燕兒正巧經過,不但救了我,還將我帶回去悉心照料。」霍磊解釋道。為了讓她的出現合情合理,這番說詞他早在路上就已想好了。

「原來燕兒姑娘是磊哥的救命恩人,那也是咱們『黑鷹堡』的恩人了!」霍明彬一臉誠懇地說。

「是啊,多虧有燕兒姑娘,真是謝謝你了。」霍明宇也一臉認真地致謝。

「不,別這麼說。」薩妍兒有些尷尬地搖了搖頭。

一向不擅說謊的她,對於「救命恩人」這四個字實在覺得承擔不起。

「我隻不過是……做我該做的事情罷了,沒什麼好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