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潔,有心的亓夫人,懷中抱著兩隻布包袱,一紅一紫,鬼魅般突然就出現在三人麵前。
她頭頂一片石粉也似質料漆過的緦布,另腋下還夾著一卷子。身上的衣服有幾處已燃起州官不允許的火苗。而這一手臂緊緊摟抱於懷的兩隻包袱,卻是完好無損,鮮豔奪目。
她鑽入大火,穿過大火,冒著被火燒成灰的危險,原是為了放在北屋裏的這兩隻包袱。
她剛剛出現在三人的驚怔視線裏,北屋轟隆倒塌了、瞬間形成的那股強大的氣浪,衝擊著火勢,險些將她摧倒,險些將她卷燃。
時下,誰也該明白她那兩個包袱該是什麼樣的包袱了。兩個包袱的其中一個,一定是成千上萬人的血染紅的。
其實,成千上萬的人的血,不過僅僅是染紅了包袱,裏麵包著的東西,究竟已經染過多少人的血?還需多少人的血去染?還有多少鮮紅的血來染它?它到何時才能夠紅得更加鮮豔奪目、紅得不需任何血來染;紅得紅到旭日東升、紅得紅到日簿西山;紅得紅到世人全部紅了眼、紅得紅到發了紫?卻是無誰敢遽下斷言。無法預估,也不堪設想。
南冰冰不敢多想,急忙上前撲打滅了她身上的火花,而自己卻湧出了淚花。紅火,紅塵,紅淚,紅顏。紫色的包袱是自己的,不過包著些零碎的日雜衣物用著方便,實在用不著不惜生命取於赴湯蹈火。方將自己包袱接過穿臂斜背於身後,忽見有一隻很快的手伸了過來,搶走了亓夫人緊緊摟抱著的那隻鮮紅的包袱,搶走了亓夫人二十年來珍藏的秘密。女人瞞過丈夫的秘密。
可這個秘密究竟又會是什麼呢?
想來已經搶到手的那個人應該是知道的。
那人的手法之快之高明,南冰冰沒有料到;南冰冰的應變能力之敏捷、拔劍出劍之迅捷,那人可能也未料到。
一道紫電,刷地在怒火中一閃,蜻蜓劍刃早疾如紫狐的眼睛夜裏射出的光,一發即到。這一招不是一劍雙殺那一招。僅一隻手來搶包袱,實在無須賣弄劍藝,一劍足夠。這一劍同樣是“桃花源頭”石榴裙的真傳,“蟠桃七劍”第一式,叫做“仙女搶桃”。
他搶;她亦搶。這已完全不是在比誰首先搶到先機;而是要看誰手中有正義。做賊無疑永遠是心虛的;可惜正義的雙手從來又是空空的。
正義的雙手雖是空空的,正氣卻是滿滿的。更何況,尚有紅袖添香,清風兩袖!
她知道出手者是這兩男人中的一個;而且明白,這倆男人中的任何一個的身手,都在自己之上!她未看是誰;不看也清楚是誰!
這時姑娘又管你誰是誰!?誰也一樣殺!
這一劍在這種情況下殺出,自信天下無人能躲得過。因為她刺的是手腕。她隻看到了手腕。隻若能看到,這條手腕就得殘,毋庸置疑。
能躲過這一劍的人,天下惟有倆。一者她的師傅石榴裙,二者她的妹妹小雪。因為她倆知道這一劍如何殺出和殺出一條什麼樣的線路,以及在什麼時候殺出和殺出前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的姿式。說白了,她倆都會施這一劍,而且比南冰冰施得還要好。
豈知居然竟是走空了!
她殺了自己個通體冰涼,熱血沸騰。對手不是師尊,更非雪妹,石破天驚!這人的功夫竟是前所未遇,高深莫測!
其實,那人也未如願。兩手空空著。為了要手,本已搶到手的包袱隻好放棄,甩入大火中去。“三日不見的確得刮目相看!這丫頭的劍藝又有長進!”那人暗下讚歎。
她的神劍失了神,他也未攫取到企圖之所欲得。彼此彼此,千秋各有——單在結局上說是這樣,在大感意外上也是如此;別的就不好說了。
就在那人甩飛包袱的同時,好像有一不明形狀的發光物衝天而來,是血色的,宛如曇花一現,徒然消跡。可南冰冰又直覺是精神過度緊張導致而產生的幻影,並未在意。
亓潔再次冒著化為灰燼的危險闖入大火,搶回了包袱。包袱片都燒爛了。索性撕去。一個尺來長、半尺高寬的棗木紅匣便露了出來。
還是紅的。還是血紅的。僅差那血不是新鮮的,看來有些發烏,儼然古墓裏挖掘出來的棺木。
可能它急需要鮮血來染一染。
可能立刻就會有人用血去染它。
裏麵裝的東西顯然正具有吸人血的強烈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