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樹的清晨,清晨的棗樹,冷清可人,紅裏愣青,猶如遲暮的心靈,不勝簾風,卻在簾外;不再溫暖,竟還那麼春意融融。
\t生存就是在尋找家的、乞兒也似的微風,無依無靠,無著無落,生機盎然地刮著。刮走了黑暗,刮來了光明;刮死了人世間每到夜裏才會大張旗鼓的罪惡,同時,也刮碎了,天下那些無論到何時也圓滿不起來的夢!但卻未能將升騰在這片棗樹林中央的嫋嫋炊煙刮得,無影無蹤。
\t炊煙起處,正是棗樹山莊。\t
\t此莊滿打滿算隻二百來戶人家,房子又皆是山區常見的三進二出或連門樓也算才湊成的所謂“四合”,那院子當然就無法寬大,自然莊子不會太大,也就輕易為棗林所環抱,正因此而得名。
\t莊的南端有一條路,往南可以穿出這片樹林子。很直。莊人出莊時,可以放眼林外的春苗秋果、風雲變幻。此莊也僅此一條出林道。可憐!高出望去,正恍若西楚霸王遭四麵楚歌,悲怒別姬,奮馬突圍時殺出的那條大槍。兩側棗樹上的點點葉子,也正如那條大槍剛剛濺飛的龐雜的鮮血。再雜,當然也不會有據說是緣於抱了抱誰的臭腳,便就成了大事的張良的血。因而看來格外清幽柔美,恰似虞美人的心靈。
\t無孔不入的細風繞枝繞葉走過,踩出的輕微的足音委婉而淒縈。聽來就宛如即將化作輕風去的虞美人,在敬最後那觴酒。
南冰冰不想聽。隻緣不堪聽!
\t是時,她正與詹喪生由南往北,並肩走在這條道上。這條道直衝莊主大院南門。
\t以為鼓山之東,可能就是天邊的詹喪生,領略不到大自然的神韻與先聲,又急著去麵見莊主曹誌遠稟訴一夜慘況,以致並肩同行的盡管是一位神韻天然先聲奪人的紫衣仙女,但卻依然就是,隻管急如風火走自己的,一路無言,渾然不知搭訕兩句——這不是在犯傻嘛!
\t南冰冰更是怏怏不樂,小口鎖得也就男人的指甲大小,紅紅的,本來她是在樹林之東,要追其中有一位是曾在夜裏救過姑娘的那倆男人的。這時怎地竟是走在這條道上了呢?她討厭有人提這一問。姑娘此刻心裏情況不妙。誰若是再問這一問,鬧不好會活不成的!
\t嗐!少女的芳性,就如這動蕩的世界讓人估摸不透。礙不著自己的事,千萬可別多嘴,喝涼水也得看看天的!有些事情,感到奇怪又為此直納悶兒,是在所難免的!地麵不小,人也不少,你說準誰正有氣沒處出呢?想釣魚就去釣,想打鳥就去打鳥,想吃螃蟹就去窩兒裏掏,千萬可別去捅馬蜂窩——由她去!
\t大院牆高門聳。門眉橫書四個大字:棗樹山莊。工整亦有些筆力。邁進門,就進了院。院子很大,在山區而言,可能最大。足可容納上百人,坐井談天、放屁、閑扯。而此即少說也有二百來號人擠在裏麵,可看來還是那麼大。也不知官坻侯門該多麼大!?
\t院中人都立著。衣著單薄又破舊。貧褂、窮褲、乞丐鞋,但絕無一個是乞丐。——貧若、認命的布衣庶民,其實不比乞丐光彩多少、更難與男盜女娼人前比風光;隻是求了個吃、穿踏實——罪不擋受。他們手中都拿著可以與野草、荒土戰個勢均力敵、各有千秋的武器。看來是想與來犯者拚命的!
\t南冰冰苦澀一搖頭,便隨馬不停蹄的詹喪生,自他們自動閃成的人胡同中,走向北屋門。她一進院,他們的雙雙眼睛就死死盯住了她,都不再會轉動,她走到哪裏,他們的眼就往哪裏發直。由於春寒料峭,有的已流出鼻液來,漸漸都流過了嘴,居然不知道。整個院子頓時就雅雀無聲。山裏人,哪見過如此美女!這難道就這傳說中的仙子下凡來了?我那娘子就算是一萬個加起來,也沒她一根兒眼子毛美麗的。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怎麼我那娘子那麼醜,人家這閨女長這麼俊呢!?
\t方至門口,嗖地似箭射出一人來。驚得南冰冰倒吸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