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還在混沌的鍾皓天,忽然清醒過來。手忙腳亂拿出西裝口袋中的手機,發現裏麵都是陸勵成的簡訊。抬眼,滿目的歉意。眼中的血絲,在頭頂白熾燈的照耀下一清二楚。
“沒關係。”陸勵成急忙微笑安慰他,“安安怎麼樣?”
提及安安,他見到鍾皓天的眼神一緊,抿嘴低下了頭。灼眼的白光在頭頂閃了幾下,看不清他的表情,脆弱的就好像下一刻就會倒下。陸勵成抬手愣了幾秒終究沒有將手撫上他的肩膀,忍住莫名的情緒輕聲問道:“很嚴重?”
慢慢掏出一張紙捏在手裏,抬起頭看著陸勵成。
陸勵成接過那張紙,是張病危通知單。心下也跟著緊張起來,他以為孩子隻是普通的發燒。Ian看樣子也不知道情況會那麼嚴重,可是為什麼鍾皓天什麼都不說?
把鍾皓天拉出病室,讓他在外麵走廊的長椅上坐下好休息下。買來販賣機中的熱咖啡遞給他,雖然春季中的上海並不寒冷,但是他看鍾皓天的臉色很差,唇色泛白。
“醫院有時候比較誇張,小手術都會寫的很嚴重。孩子發燒很快就會沒事的。”陸勵成知道這話無知又可笑,但是他不知道怎麼去撫慰現在仿佛失去主心骨的鍾皓天。他整個人就好像被掏空一樣,在風中搖擺飄蕩。
鍾皓天搖搖頭,懊悔得把頭埋進手掌中。
他不說,陸勵成不會多問。隻是靜靜陪在他身邊,眼前來來回回的人沒有多看他們一眼。他們不會在意接近崩潰又無助的絕望父親,也不會留意在身邊眼神柔和甚至帶著疼惜的另一個男人。
不知過了多久,鍾皓天情緒稍微穩定了些。在紙上慢慢寫,可能心情還是不能平靜,斷斷續續記憶有些亂,但是,陸勵成整理了下這些句子終於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原委。
原來Ian的事務所因為接了政府的Case,全體都沒日沒夜在忙。唯獨鍾皓天沒有參加此次Case,外地的合作供貨商又忽然出了點紕漏,百般無奈下讓鍾皓天出差去了趟外地。而安安則寄放在Ian的家裏,由他太太照顧。
誰知道回來後。鍾皓天感覺自己有點累,可思念孩子就迫不及待接回了家裏。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得了重感冒,摟著安安睡了一晚上。結果第二天小孩就發起高燒,他急忙連夜把兒子送進醫院,什麼方法用盡,安安依然高燒不退。如果是普通孩子還好,但是安安有地中海貧血,細菌感染反反複複,到現在還沒完全退燒。醫院在中午開了病危通知給他,鍾皓天頓時失去了方向,一直守在孩子身邊隻給Ian請了個假,所以,沒留意陸勵成發的簡訊。
他非常後悔,自己得了病還不自知,害得安安也得了病,發起高燒。想到此,一行眼淚從鍾皓天眼底流下,碰碎在他的手掌上。抬手抹去自己的眼淚,別過臉倔強地看著窗外,不想讓別人見到自己這副模樣,他現在不能倒下去,他要陪著安安。
“你餓了吧,我去替你買個盒飯。”忽然身後陸勵成出聲道。
轉過身,見到陸勵成嘴角彎起個溫和的弧度看著自己。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陸勵成會帶著和顏悅色的口吻,甚至和討好的味道詢問人。原本心神恍惚的情緒,稍微有些聚攏清明。這樣的朋友,這樣的陸勵成讓他感激不已。可是自己,實在沒胃口。
“不管怎麼樣,吃點東西。安安,還需要照顧。你也說你自己病了,病了就要吃飯,還有,醫生開的藥你吃了嗎?”陸勵成知道他沒胃口,可是他更擔心鍾皓天隨時倒下。
藥?紛亂的思緒想了下,記起醫生的確開了感冒藥給自己,放在了安安的床頭邊。對陸勵成點點頭,然後在紙上告訴他別擔心自己,希望他能回去休息,自己一個人就好。
走出醫院大門,天空已經成了墨黑色。周圍的燈光全部亮了起來,陸勵成走進一家飯店,點了兩個素菜和一碗湯打包準備給鍾皓天送去。
路上的人們行色匆匆,想必都是趕著回家和家人團聚。忽然覺得,自己和鍾皓天有很多相似之處又有很大不同。他是忙於工作,鮮少和家人聯係,個性又喜靜。鍾皓天不同,他溫順個性原本應該和普通年輕人一樣,喜歡出去泡吧、和朋友鬧。也許作為父親後,他的擔子不同了。可是,同為男人,依然無法理解,他為何不將孩子托給前妻照顧。且不說男人照顧孩子,不如女人來的心細,男人更要顧及事業,何況他身體自己還有問題。
不過血濃於水,如果自己得了重病,自己的父母一定也是像他這樣心急如焚。鍾皓天習慣把這些重量壓在自己身上,誰都不說。這次也是,明明可以和他還有Ian說的,朋友能幫就幫,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回想他獨自一人帶著兒子在上海生活,饒是自己再怎麼要強,也辦不到的。
在大家眼裏,鍾皓天是柔軟的。總是帶著微笑來掩飾自己的脆弱和傷痛,他不想讓其他人把他當做特殊的人,骨子裏卻有著驚人的韌勁。但其實,他也是敏感的。周遭人的眼神、口吻甚至一個表情,他都能察覺到對方的情緒。他不敢踏進人群,怕受到傷害怕連累他人,心裏也許還有點自卑。
想到這些,陸勵成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把他觀察的那麼徹底,就算他孤單一人站在人群之外無聲無息,他都能找到他。如果說鍾皓天敏感得能察覺每個人的對他的態度,那麼隻要他在,陸勵成便同樣能察覺到鍾皓天的情緒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