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逢甘霖,雨中帶雹子;

他鄉遇故知,原是有仇的。

洞房花燭夜,還是回頭的;

金榜題名時,又是重名的。

鐵板釘釘的事到了陳宗達這裏總是出幺蛾子①,他不由得想起了這首不知是哪個閑人編的閑詩。陳宗達想這個閑人的心境一定和現在的自己差不多,看來縣丞答應他的事有些變更,前天縣丞還說得好好的,答應陳宗達的馬車將安景鎮的糧食運到縣衙,昨天他提著剛剛跑了二十裏地買回來的豬頭去見縣丞,他的胖女人竟隔著門縫告訴他,老爺回衙了。陳宗達知道事情有了變化。

陳宗達有兩輛馬車,全指望著運輸的生意養活,想想自己有五六張嘴等著,他的臉就沒開晴過,有時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為了運糧的事,他從入夏就等著,加上昨日買給縣丞的豬頭,半袋糧食已經沒了,那算起來做夠他一家人吃十天半月的了,他知道自己的女人不敢說出什麼,但老娘已經有了臉色了。為了這個家,陳宗達也不知該怎麼做,他知道丘安縣和他這樣的馬車還有三家,彼此都做著同樣的活,也許別人送的更多,自己虧的說和縣丞還有點八竿子才夠得著的親戚關係,不然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和縣丞呢又不敢細論,細論起來縣丞還得喊自己姑姥爺。陳宗達到了縣丞家總是一口一個太爺的喊著,當然這太爺也不是白叫的,他的皇糧就從沒交過,連裏長見了他都是畢恭畢敬的。自然他能夠有兩輛馬車,也全仗了縣丞撐著,不然的話馬車早讓強人②當柴火燒了。

“狗兒爺③,怎麼樣了?”年過七旬的爺一邊咳著一邊問,看自己兒子的臉色,爺已猜到了結果。“到了人家不要覺得是親戚,該叫什麼叫什麼!”

“知道了,爺。”陳宗達答應著,像是第一次聽到這話。他心裏說:爺,我就差給人當孫子了。

女人見男人一臉不高興的樣子,臉上也不敢露出半點喜色。

“他爺,東邊的地裏有個吊瓜,我把它收起來了,這東西到來年春天都不壞的。”

“知道了,馬喂了嗎?”

“喂了,南坡裏的草多的是,用不了幾天我就能收個垛,你不用急的。”

“黑豆還有麼,上點料,這幾天用的著。”陳宗達這幾天隻顧的往縣丞家跑了,對自己的馬顧得少些,自家的三匹馬他誰都不放心的。

“還有的。”女人低低的說。自家的底細女人是最清楚的,不過就一瓢多,現在吃了冬天吃什麼。

“明日我再到縣丞家一趟,今天沒在家。”陳宗達不敢告訴家人實情,怕家人為運糧的事上火,再說明天不去,再呆一天豬頭就壞了,那樣的話,二十幾斤糧食又沒了。

“還是我和你一起去吧。”女人怯怯的說。

“你去做什麼!”陳宗達覺得在這個世道上,女人除了持家還能做什麼。

“走親戚,他總不能把我轟了出來吧。”女人直覺感到陳宗達這次沒能入的縣丞的家。

“這……”陳宗達想這也許是個辦法,再怎麼說縣丞親戚還是要認的。

“好吧,那總不能隻提著個豬頭吧。既然是走親戚,僅一樣東西是說不過的。”陳宗達覺得要做就做得大方些。

“院子裏的柿子熟了,我今夜烘④一下就行了。”

“人家這東西吃得多了,還在乎這個。”陳宗達不同意,可又沒有別的辦法。

“走親戚又不是送人情,他是不會說的。”女人敢有點笑樣了。

“好吧。”

女人不斷地拾掇著,陳宗達都有些急了,離縣丞家五十多裏地,怎麼得也要兩個時辰,再晚走些,回來就天黑了,秋後是最富的時節,強人也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