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之其一(1 / 1)

上杉繪梨衣靜靜地在過道上走著。

步道上鋪著古舊的櫻花木板,長年累月的擦洗與摸拭使之明亮如鏡,上麵映著白色光暈,每一條木板都沉澱著時光流逝的痕跡。兩側都是木質的拉門,門後點著蠟燭,溫暖的燭光透過門板將格子陰影投射到過道上,仿佛陰翳的竹林。不知何處傳來淡淡的白檀香,與周圍的沉木香氣相呼相應。繪梨衣赤著腳走過,過膝的暗紅色長發隨著每一步的起落垂在身後搖擺,每一次觸地,腳底微微發涼,木板則傳出一聲清吟,像是試音的提琴。

少女忽的扭頭,看著潔白的門扉,她知道這扇門後是成堆的玩具,它們都屬於那種她不經常擺弄的類型;旁邊的那扇後是漫畫、小說等等書籍,整整齊齊的收納在一起;再旁邊的是醫療設備,勉強能屬於日常用品。這條步道,她相當的熟悉,當然了,這本就是她的過道,安置在她所居住的宅裏。

這,是個夢麼?

上杉繪梨衣並不喜歡做夢。

夢中她也在行走,抬頭是陰霾的天空,深灰色的厚實雲層仿佛死神的袍角,陸地由堅冰組成,詭異的不反射任何光線,通體漆黑,溫度極低。繪梨衣的超級血統足以支持她在地球上99%的地方愜意的生存,她可以穿著紅白色的巫女服在北海道賞櫻花也完全能穿著它在北冰洋上看雪花,然而現在她赤著腳走在漆黑的冰麵上,腳被凍得毫無知覺,四肢也被凍得發麻,隻是僵硬的移動身軀。遠方悠長的吟聲傳來,聲音如泣如訴,仿佛有女性在哭泣淒慘的遭遇,然而繪梨衣的聽力遠超常人,她能聽出那絕不是人類的聲音,不知名的怪物淒厲的嘶吼,凜冽的寒風吹散了沉雄的“吼”,留下了與風聲相近的陰冷的“嘶”,嘶聲伴著凜風在無盡的冰原上幽鬼般飄蕩。

而有的時候,又會是與之前截然相反的場景。

這次無論是荒蕪的沙地還是茂密的森林,現代的高樓亦或古舊的村居,火,火,火,一切都在燃燒。灼燒物品發出劈啪的脆響,高溫扭曲了空氣,嗆人的焦糊味蒸騰而起。火中有模糊的黑影扭動著畸形的身軀嘶聲吼叫,它們身上長著猙獰的骨甲,麵罩鐵青色的麵具,有的人麵蛇尾,有的背生雙翼,像是在朝拜某物,又像是進行一場偉大的祭禮。而她就立在火中,身上披著紅白相間的巫女服,寬大的袖袍被熱風吹得鼓脹,君王般冷冷的掃視著黑影,眼中仿佛流淌著熔化的黃金,凡是她目光所及之處,一朵朵妖異的黑紅色花朵盛大的綻放,空中拋撒著它們斷裂的肢體。

每到這時繪梨衣便會不由得驚醒,額頭浸滿汗水,心中仿佛有無形的狂龍肆虐,這時的她與夢中的她重合,很難自控,也極度暴躁,而偏偏醫務人員一聽到她的驚呼便好死不死的匆匆跑來……從此再沒有無關的人會去接近她,醫務人員也隻敢透過監視設備觀察她的狀況。然而實際上,除去以往的意外,那次是她第一次主動殺人,隻不過是張開嘴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低吟,卻帶來了死神的腳步,一個鮮活的生命被輕易的剝奪,碾死蟲子尚且需要伸手用力,而殺死一個人卻隻需要一個連語句都算不上的聲音。所以從那以後繪梨衣再不開口,說話交流都隻用筆寫在小本子上;做夢驚醒後也不出聲,隻是呆呆的望著天花板,靜靜的等候那顆暴虐的心散去。

然而這次不一樣,一切都不一樣,沒有寒冰,沒有火焰,更沒有詭異的黑影,長長的過道一片寂靜,但這如同睡眠一樣,絕非死亡,沉靜中透著勃發的生機。

繪梨衣不由得感到微微緊張,或者說是期待,這般讓人溫暖的感覺,如同身處午後陽光下的雛菊花海,走道的盡頭,會是什麼在等候著她?但想必是令人心安的東西吧?

繪梨衣站到了步道的盡頭,這兒果然是一扇她不熟悉的房門,木製的門上以浮世繪的風格繪著奇怪的畫。等等,她有點困惑的歪了歪頭,詭異的房屋,其上站著的女人,地上擺放的長劍,劍旁盛開的小花……然而人物卻全體麵相豐滿,畫風華麗……這莫非是……浮世繪風格的格爾尼卡?(格爾尼卡是畢加索的著名畫作,超現實主義畫作,也就是抽象畫,而浮世繪嘛,嘖)

一瞬間繪梨衣覺著那美好的靜謐被打破了,空氣裏突然多了些許奇怪的跳脫氣息。

她伸出手去,猶豫了一陣子,屈指做叩門狀。

和室的門突然被拉開,門後站著位大約13、4歲的少女。修剪的颯爽利落的茶色短發下,露出的是一張明快而俏麗的臉龐,她身穿茶色的校服外套,灰色百褶裙,小腿上套著雙白色的泡泡襪。

繪梨衣一瞬間呆滯,難以明白門後怎麼會是一個宛如放學歸家的少女;不知名的少女也一呆,但她隨即伸手一招,臉上綻開笑容,“呦,你好啊,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