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事先得到老耿頭的指點,此刻的曾國藩給黃孛留下的印象就是超一流棋手的偉大形象,麵如止水把棋盤推到一旁,肅容道:“曽爺爺,今日可不是下棋的日子,等我從上海返回後再滿足您老的願望。”
“為什麼?”曾國藩右手死死地摁著棋盒,生怕長出翅膀不翼而飛,一雙三角眼射出咄人的目光直視黃孛。
“因為我還要到上海為曽爺爺討一副靈丹妙藥,徹底治好你老人家的頑疾疥癩!”
黃孛不說還好,一提到牛皮癬,曾國藩立刻感覺渾身奇癢難耐,當著黃孛的麵就開始撓抓起來,撓的魚鱗狀的銀屑像下雪似的嘩嘩直往下掉,過了良久才直起身子苦笑道:“賢侄,這頑疾已經陪伴了我一生,其中的苦楚真是一言難盡,大江南北不知聘請了多少天下名醫都束手無策,你小小年紀何來這種能耐?不是逗老朽開心吧?”
“曽爺爺,我豈敢拿這種事開玩笑?”黃孛伸長脖子極認真說道:“這秘方還是您的至交好友送給我的,他遊曆大江南北十幾年,治愈了無數患有此病的患者,其最終目的就是想為曽爺爺消除頑疾,有他出手保準藥到病除。”
“誰?”曾國藩一改四平八穩的坐姿,挺直身子驚奇問道。
“湖南長沙府湘鄉梅橋鎮張文禮!”
“啊?”曾國藩聞聽大吃一驚,愣怔半響才開口驚訝道:“你何時見過衛寧?他不是殞命在天京事變之中了嗎?”
黃孛把老耿頭抬出來,就想試試曾國藩的口風,看看曾國藩對老耿頭到底是什麼態度?聞聽曾國藩用殞命二字來形容老耿頭,不由得心花怒放,笑道:“曽爺爺,冰康先生並沒有死,自從天京事變之後他對洪秀全已經失去信心,一個人離家出走雲遊四海,機緣巧合在一座洋人教堂裏討到了這個治療幹癬的洋人偏方,於是當起了江湖郎中。去年,在我攻打韓家衝時,意外地在摩天嶺邱祖觀遇到了冰康先生,見此人談吐不凡,句句珠璣,便卑身屈體三顧茅廬收入帳下,從此,冰康先生為保我六安一方平安立下了汗馬功勞!”
一句話不僅逗得曾國藩開懷大笑,連站在一片的郭嵩燾都忍俊不止,兩人不是笑黃孛狂妄,而是笑黃孛學疏才淺,竟然把三顧茅廬用在自己身上,這話要是出自曾國藩之口還差不多,從一位唇上剛剛長出絨毛的毛頭小子嘴裏冒出來實在讓人聽了啼笑皆非,見黃孛咬著嘴唇露出一幅受委屈的樣子郭嵩燾急忙說道:“黃公子,冰康先生是否跟你一起同行?”
在沒探出曾國藩是什麼態度之前黃孛可不敢暴露老耿頭的行蹤,淡淡道:“他先我一步到上海尋找藥引子,訂好三日之後在城隍廟碰麵,這是我不能陪曽爺爺弈棋的第一個原因,”黃孛指著圍棋又道:“下棋講究心靜,我現在事務纏身實在沒有雅興陪曽爺爺大戰三百合,為了讓曽爺爺放心,我把這副定州圍棋就暫時寄存您處,等我辦完事情拿到神丹妙藥後就立刻登門造訪。”
“好好好,”曾國藩沒想到黃孛竟然把定州圍棋寄存已處,高興的眉開眼笑,親熱地說道:“賢侄,那老朽就恭敬不如從命啦,到時候別忘了把衛寧一起帶來,我倆已經有二十多年沒見麵了,正好敘敘情意。”
一番不疼不癢的回話恨的黃孛牙根直癢癢,也聽不出曾國藩到底想怎麼處置老耿頭,明知道單刀直入會暴露自己的真實意圖,但是在涉及老耿頭及其家人的身家性命大事上還不得不鋌而走險,牙關一咬張口問道:“曽爺爺,那朝廷不追究冰康先生的罪責了?”
“嗬嗬,”曾國藩處之泰然微笑道:“賢侄又是送我定州圍棋又要給我治病,目的就是想為衛寧先生贖罪吧?”
一句話說的黃孛麵紅耳赤,啞然一笑道:“還是您老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破了晚輩的伎倆,不過這定州圍棋隻贈送棋藝高超之人,曽爺爺還得小心應對才能如願。”
“哈哈哈,賢侄真是快人快語,”曾國藩位居高位,很久沒有人敢跟自己這麼說笑,聽完黃孛的話不僅不生氣,反倒像個孩童似的露出天真的笑容,朗聲說道:“衛寧幾年前就脫離了發匪,跟長毛已經沒有半點關係,我豈能做那落井下石之事?何況我倆還是同窗好友,小時候沒少為我的病情出謀劃策,雖然那都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但是真情實意到現在也沒忘記。他的家人若沒有我的保護,早被朝廷抓進大牢秋後問斬啦,賢侄大可不必為此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