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院落極其幽雅,甚至這種幽雅中,還透著一種樸實無華。
在陳容打量時,那瓜子臉的婢女又笑了起來,“這世間,如石崇那樣當街炫富,把院落弄得珠紅翠綠的,乃是下下等的暴發銅臭之戶,上等門第,一切以舒適為主,天地之道,唯心而已。”
這個道理,經曆了兩次從生到死,從死到生的陳容,也是懂得的,她點了點頭,低低說道:“天地之道,唯心而已,這話說得著實不錯。”
這時,陳容已跨入了自己的房間。
她的房間,十分寬大,而且裝飾極為簡潔,一床一塌一幾幾簾外,並無多餘的家俱。
再一看,胡桃木的地板上,飄蕩著四層紗幔,紗幔後的床塌上,簾帳瑩光淺淺,仔細一瞅,那簾帳上鑲著的,居然都是色澤上等的南海珍珠打碎後琢磨過,再鑲嵌上去的。粗粗一看,宛如星辰,直是數不勝數。
再一看,床帳頂上鑲著五六十顆手指大的珍珠。。。。。。這珍珠無論色澤還是圓潤度,大小,都比她發髻間所戴的,無甚差別!
整個房間中,有一股讓人放鬆的香彌漫著,陳容上輩子嫁的冉閔,雖然也混得相當不錯,可他的住處,也從來沒有這種極富極貴門第才有的低調的奢華。
自陳容進入這個院落後,眾婢一直在關注她的表現。現在見到她不驚不躁,那淡然的,視而不見的表情,仿佛這種場所,她曾經住過十數載,直似那堆滿床頂的極品珍珠,隻是石頭。。。。。。這樣的表現,眾婢十分滿意,暗暗想道:怪不得她一個偏旁庶女,竟能博得南陽城的各位名士極力引薦,便是那琅琊王氏的,也不絕口地稱讚於她,原來真是個上得了大雅之堂的。
這晉見陛下,為一個女郎請求封賞,可不是一件尋常事。一旦封賞成功,她陳氏阿容,代表的乃是陳氏一門的顏麵。她可以狡猾,卻不能不鎮定,可以心狠手辣,卻不能沒有見識,甚至可以忘恩負義,也不能沒有這種淡定優雅,見慣榮華的貴族氣質。
在這種高要求下,如琅琊王氏這種累世冠冕之家,連司馬皇室的皇子公主都不看在眼中,事實上,司馬皇家的子弟教育,家風家規,還真的遠遠不如這些世家子弟們。
心下滿意後,眾婢一一告退。
陳容則坐在剛剛屬於她的房間中,低著,望著剛剛搬進來的一麵七弦琴發著呆。
平嫗見到房門被帶上,連忙籲出一口長氣,她走到陳容身後,壓低聲音埋怨道:“女郎,也不知怎麼地,剛才老奴一直不敢喘氣。”
陳容眼也不抬,淡淡地回道:“你又不求什麼,用得著嗎?”
平嫗一怔,想了想,笑了起來,“是啊,我又不求什麼,女郎,我再見到她們,一定喘得過氣來。”
陳容抿嘴一笑。
傍晚了。
在路上,陳容等人已度過了春節,這時立春才幾天,有了一點綿軟的風中依然透著涼。
陳容望著西落的日頭,雙手一拔,琴聲悠然響起。
琴聲悠然,舒緩中,隱有著緊促,慣常的華麗之餘,有著她自己也不曾發現的寧靜,這是一種發現山是如此壯觀,水幽靜得令她心怡的寧靜。隻是這種寧靜,配上緊促,未免讓人感覺到,她對這種寧靜索求得過於急迫。
慢慢的,琴聲止息。
幾乎就在琴聲停止時,“啪啪啪”的巴掌聲從她的身後傳來,同時,桓九郎尖利地笑道:“好,好。每一次聽阿容的琴,都與上一次變化殊大。”
說到這裏,他聲音一低,頗有點怪聲怪氣地說道:“卻不知這是何人之功?”
這語氣真有點怪。
陳容蹙眉,不由自主的,她撫著琴的食指變得僵直。
慢慢的,她的臉上綻開了一朵笑容。
陳容起身,半側過頭,微斂著眉眼福了福,喚道;“幾位郎君安好。”
不用抬頭,她也可以看到那幾個衣履翩翩的華服子弟中,有著讓她刻骨銘心的,並不想要再見的身影。
因此,她在福過後,白嫩青蔥的手指在琴弦上一劃而過,陳容一笑,輕悠中帶著閑適地說道:“日薄西山,夜幕將臨,鄙處寒重風大,郎君們還是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