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趙衡列是主謀,那麼她就是幫凶,還有什麼資格去斥責他?
肖敏轉過身往臥室走,不再看身後的男人,卻聞一聲壓抑之極的嗚咽,頓時渾身震了震,不敢相信地回頭。隻見他已經蹲在地上,雙手捂住臉,身體卻開始震顫著,那聲嗚咽正是從他嘴裏吐出來的。
從來見這個男人剛烈,哪怕腿瘸了也能堅持著複健,慢慢好起來。如今的他腿疾基本看不出了,除了陰天下雨他會疼得厲害,但都咬牙忍過去。前陣子的牢獄大逃亡那次,他其實受傷很重,可是也都咬著牙堅持忍了過來。
她曾問過他,如果真要報仇為何不親自去,而要派冷去執行,難道就不怕他行動失敗嗎?記得當時他身上還裹著紗布,卻是叼著煙陰冷地說:聶雲楓太過精明,我如果出現他會第一時間就察覺到危機,而以我現在的身手,根本不可能與他抗衡。唯有轉移他的注意,然後讓一個生麵孔突襲,才有可能成功。
現在她還有一個問題,於是重新走到他身邊,“明明殺了聶雲楓,你自己是這麼痛苦,為何還要如此做?”阿列沒有抬頭,依舊沉沉而哭著。
肖敏又問:“如果,我說如果一切重來,你還會選擇要報仇嗎?”
這次阿列卻突然抬起頭來,仰看著,臉上淚痕猶在,卻是堅定地說:“我會!因為如果不報仇,我根本就沒有活下去的意念。這五年來,恨他,是唯一能夠讓我堅持的動力。還是那句話,出賣大哥,出賣兄弟,天誅地滅,他該死!”
肖敏的心沉了下去,注定的,這個男人的心硬如鐵,堅定了一件事就絕不會更改。他將恨聶雲楓當成了活著的動力,如果沒有仇恨支撐著,他在牢裏活不下去,就是現在他痛苦失去了曾經最好的兄弟,又失去了一個一手教出來的徒弟,卻依然不悔。
這就是江湖人。
她轉身走向門口,在臨出門前,幽幽道:“趙衡列,道不同不相為謀,從今往後你我再不相幹,你別再來找我,我也當從沒認識過你。”
愛上這樣一個男人,是她走入了情殤。她將曾在警校發過的誓言都顛覆了,要忘記了作為一個人民警察該盡的職責。她救了一個罪犯,替他隱瞞,替他療傷,甚至在明知他要找人報仇時,選擇沉默。最終造成如今不可挽回的局麵。
所以,她再不適合做這個獄警了,明天她就向上級打報告辭職。因為她已經失去了正義的本心,可要她就此舉報或者將趙衡列抓捕歸案,她又做不到,那麼隻能當從沒認識過這個人吧。
沒有再看裏麵男人的神情,已經不重要了,摸了摸別在腰間的那把匕首,是他在出來後不知從哪弄來的,然後送給了她。上麵甚至還帶著泥土氣息,當時她還笑問他是從哪個土堆裏挖出來的。但至他送給她後,就一直隨身攜帶著。
心念轉動間,到底還是沒把匕首給留下,且當今後一個念想吧,也算祭奠這段其實不算存在的愛戀。她和他在監獄相識,在監獄相知,卻在外頭隔斷一切。
肖敏在第二天才打電話給蘇景,因為怕她會察覺到什麼,蘇景是個優秀的刑警,她對罪犯的敏感超乎常人。可這次電話裏聽到一向幹練的蘇景,卻是沙啞著聲音,甚至有著幾分憔悴與哀絕。鼻子微酸,強抑著難受問道:“你沒事吧?”
對麵沉默了會,才道:“我沒事,你也聽說了嗎?”
“嗯,他......蘇景,你別太難過。”
“肖敏,我從不知道自己會有如此心痛到死的一天,我是親眼看著他就這麼躺在麵前,然後閉上眼......”
“蘇景......”肖敏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勸,隻覺得這樣的蘇景很讓人心疼,那場災難與她又何幹,而聶雲楓愛的人也不是她,最終她卻如此痛苦內疚。
對麵傳來抽泣的哭聲,從未掉過淚的女刑警,如今在電話裏哭到淚不成聲。罪惡感源源湧來,她幾乎是丟盔棄甲地匆匆講了幾句安慰的話,就將電話給掛掉了。
沒有辦法麵對這樣脆弱的蘇景,若是知道這一切都是她縱容下的後果,那麼蘇景會恨她吧,可她已經開始恨自己了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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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無罪,仇恨有罪,縱容有罪,可是,懺悔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