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泠柳莊雖大,但我認識的人卻也不多,隻因我從小隨娘閉門住於秋水居中。所熟識之人也就隻有娘的貼身丫鬟杏姨。杏姨就是我剛出生時,抱著我的那名婦人,閨名喚作柳杏。其實以上我所知曉的,幾乎都是從杏姨那裏得知,因為娘常常是靜靜地坐著,半天也說不上一句話。
還有一個大我八歲的哥哥,杏姨口中的去疾少爺。由於他正值少年課業繁忙,也隻是匆匆來過幾次秋水居,並未留有深刻印象。以及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兩位表哥,柳風與柳雲,三位表姐,柳雨蕉、柳雪君和柳霜鈴。
可是關於爹,我仍一無所知,甚至從山莊的丫鬟和老媽子的飯後閑談中也未曾聽得一二句。我爹似乎是山莊的禁忌,無人敢提起,也就越發的神秘了。
我一直安靜地長大,與所有的小孩一樣,咿呀學語,跌倒中學會走路。因為我知曆史是不容改變的,在中國史書上沒有記載過一名叫扶柳的天生才女,我也便順應曆史,隻做一個平凡人。
我曾以為我會一直這樣地沉默下去,波瀾不驚,了度一生。可僅三年之後,突然明白,我不可能再這樣安靜地生活下去了。
六歲那年,為了成為一名合格的大家閨秀,我開始同三位表姐一起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我的三位表姐的出生月日相同,各自相差一歲,這也就被傳為山莊奇聞,而我則要比最小的三表姐還要小上一歲。怎麼說呢,這樣打個形象的比方,我們的年齡組成了一個相差一歲的等差數列。
講學的夫子是一個和藹的老人,精神矍鑠,總是喜歡撫mo著他那稀疏的花白胡子,從上至下,仿佛那幾根胡子是他最聽話的孩子。
那天,我第一次上課,他望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我,沉吟一聲道:“今日表小姐初學,就習書寫名諱吧!”
之後夫子揮起衣袖,執筆寫下扶柳二字。看著墨跡未幹的宣紙,我輕輕顫抖地握住毛筆,筆尖落紙,墨瞬間融開,沒想到用毛筆寫字竟如此之難,扶柳二字彎曲得猶如楔形文字,我不禁皺眉,想必是拿慣了鋼筆的手無法駕馭毛筆。
“子曰:學而識習之,不亦樂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清朗的讀書聲在耳邊響起,表姐們比我讀書早上幾年,如今已開始讀習《論語》了.
因為無法容忍自己的秀麗字體變得如此不堪入目,我的執拗脾氣又犯了,開始一遍又一遍地寫著扶柳。當我手腕酸痛,額頭微微冒汗的時候,才發現表姐們已經圍住了我,旁邊還站著微笑撚須的夫子。
二表姐柳雪君眨著她的大眼睛,對我說:“扶柳的字寫得真漂亮!”
我喜歡她輕靈的眼,猶如精靈公主,然後我對她溫柔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