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皇元年十二月初六,小寒。
一天比一天冷了,淩晨五更的天空,黑沉沉的,連星光都沒有。
連年的征戰,使得國弱人疲。這樣的寒夜,到天明時,不知道路旁又會多了幾具新骸。
即使在這座中原最強大的皇宮裏,守夜的宮人,衣著雖然厚暖,卻為舊裳。黑暗的宮殿,沒有絲毫的華麗,連宮燈也暗淡無光。
一片漆黑中,慢慢開始有了燈火。燈火卻並不密集,且不夠明亮。最明亮的,是一座巨大的宮殿——掖庭宮。殿內每隔五步有一盞燈,燈芯卻並不粗壯。為了省油,燈芯僅為細細的一股,因此燈焰較小。這樣的燈光下,這座最明亮的宮殿內,也略帶些許昏黃。
驀然間……掖庭宮內傳說來一陣細微的唏蔌聲,裏麵的人似乎醒了。
一個慵懶的聲音響起:“那羅延,官街鼓快響了。”這聲音略帶睡意,糯糯的,非常性感。
那羅延是隋帝楊堅的小名,敢稱呼楊堅為“那羅延”的人,隻有楊堅父母以及跟他從小青梅竹馬的發妻——獨孤伽羅罷了。現在楊堅父母均亡,能這樣稱呼他的,自然隻會是皇後獨孤伽羅。
即便如此,獨孤伽羅也隻是在兩人獨處時,方用這個名字稱呼楊堅。隻要有外人,哪怕隻是貼身的宮女,獨孤伽羅也會恭恭敬敬地稱呼他為:陛下。
隋朝能夠在很短的時候內,把一個千瘡百孔的中原統一,並且創造出一片的繁榮景象,並不是一個偶然。
隋文帝和獨孤皇後在此事上,功不可沒。從這天清晨帝後初醒之時的對話,就可以看出隋朝即將繁榮的端倪。
隋文帝楊堅“嗯”了一聲,睜開雙眼。
眼睛才剛剛睜開,隋文帝就對獨孤皇後道:“七妹,廣州刺史馬靖,頗得轄區人心。帶兵也帶得好,兵甲精煉,而且有幾次不錯的戰功。你覺得,這個人可不可以重用?”
殿外的宮人聽見殿內有了動靜,捧著朝服及盥洗用具,魚貫而入。
獨孤皇後在宮女服侍下一邊穿著後服,一邊說道:“臣妾對此人有些疑心,總感覺不太妥當。”
隋文帝皺了皺眉頭:“如果他也不能用,這事可如何是好。”
獨孤皇後從梳妝鏡裏凝視著隋文帝,深思片刻,說道:“不如派派遣吏部侍郎蕭引前去,表麵上讓蕭引去廣州置辦大節用品,暗地裏細觀馬靖舉措。如果此人言行沒什麼差錯,讓蕭引接馬靖子弟來長安為質。然後可重用。”
楊堅撚須沉吟:“嗯,這一個穩當的辦法。反正突厥佗缽可汗病卒之後,國人尊佗缽可汗遺命,欲立佗缽兄之子大邏便。但大邏便的母親身份低賤,眾臣不服。佗缽可汗之子庵邏非常雄勇,眾臣立他為可汗。但大邏便不服,而庵邏無法遏製大邏便,兩人一直相爭不下。估計突厥暫時無力南侵。”
說到此處,楊堅長歎一聲:“唉,手下少將啊。”
獨孤皇後的梳妝在曆代後妃中算是比較簡單的。不過雖然簡單,卻掩蓋不了她那一份知性的美麗。
獨孤皇後盈盈站起,走向隋文帝。邊走邊笑言:“整個中原,就數陛下兵精將足,你歎將少,還有何人敢稱將多?”
楊堅也笑:“時處亂世,四麵作戰,兵將再多也不夠。更何況你忘了袁先生去年說的話了嗎?”
袁天罡,益州成都人。外貌雖年輕,但據說在昆侖山跟仙人學八卦、易理、法術,所以年歲不可考。他出山後,不論看相算卦,數算數準,一時有袁神人之譽,眾人皆不依他外相年輕而小視,人人均遵稱他為“袁先生”。
說到袁先生去年專程為大隋所算之卦,獨孤皇後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輕輕點了點頭:“袁先生是應劫而入世的神人,他說的自然不會錯。不過陛下不用擔心,袁先生不是說了有救的嗎?隻須找到那個人,困於宮眼,鎮宮十年,可保陛下一統天下且百姓安居樂業,迎來一個盛世嗎?”
楊堅緊鎖眉頭:“但是……”話剛出口,宮中鼓聲大作。須臾間,長安城內諸鼓齊振。
獨孤皇後忙道:“官街鼓響,五更二刻到了,上朝去吧。“
大興宮大殿之上,奉車都尉於宣敏給隋文帝帶來了一個壞消息:“突厥國中相與議定,迎立四可汗子,號沙缽略可汗。”
隋文帝一聽,大驚失色:“沙缽略這個人勇猛異常,不但突厥國內人人懼服,北方各族皆畏附於他。突厥立了他做可汗,中原有難了。”
獨孤皇後也發愁地說:“沙缽略可汗的可賀敦(即:可汗的大妃)是周室的千金公主,長得嬌巧可人,又智計百出,哄得可汗專寵於她。她對大隋替周而立,素來心懷怨憤,隻怕沙缽略可汗會受她影響。”
可賀敦,即可汗的大妃,相當於中原的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