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三章: 寂寞煙樹鎖離宮(2 / 3)

“倒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弘曆不想說:“你就這樣靜靜的陪著朕便好了。”

相對無言,兩人沉默無語。最終,蘭昕還是失望的入睡了,有些話,他還是不願意告訴自己。也罷,君王理當有君王的算計。

天還未亮,蘭昕就聽見房門外腳步匆匆的聲響。睜看眼睛,見身旁的弘曆酣然夢中,她不想驚動了他,便輕手輕腳的穿了披上衣裳,推門走了出去。

開門的一瞬間,外頭凜冽的寒風灌了進來。弘曆隻覺得脖頸一涼,人便清醒過來。“何時,這樣早?”他沉悶的坐起來,其實這一夜也並沒有睡安穩。

蘭昕去而複返,雙眼通紅:“皇上不好了,永琮發了高熱。請您速速傳召曹禦醫入宮。”

“永琮發了高熱?”弘曆猛的從床榻上跳起來,連衣裳也顧不得穿,動作敏捷的奔向了永琮的廂房。

乳母、內侍監慌亂成一團,抱著哄著各種各樣的照料,卻都沒有止住永琮的哭泣。

“讓朕看看。”弘曆敏感的不行,接過永琮的第一反應便是撫了撫他的額頭。緊跟著,他急忙放下永琮,迅速的解開他胸前的紐扣,臉色驟變。

蘭昕覺得奇怪,也不免湊上近前多看了一眼。“啊!怎麼會這樣?這是痘疾,是痘疾,宮裏好端端的,怎麼會有這樣的惡疾?皇上,快傳曹禦醫入宮,臣妾以為發現的及時,永琮一定不會有事的。”

弘曆點一點頭,隨即低沉吩咐了一句:“你們都退下,沒有朕的吩咐,不許進來。”

“皇上,您這是為何?”蘭昕是真的不解:“永琮他……”

“朕……吩咐了曹旭延去傅恒的府邸給貝子瞧病,這段日子,他一直住在府上,並不曾入宮當值。原因便是……小貝子患了痘疾。”弘曆愧疚不已,他很擔心是自己將這惡疾帶回了宮裏,才傳染給了永琮。

蘭昕腦子裏嗡的一聲,隻覺得頭疼的要炸開了一樣。“皇上,您怎麼能……您怎麼能……您害了自己的永琮。”許是心裏太過悲苦,蘭昕一激動,話便說的過於苛責:“為什麼,你總去看福康安?為什麼你明知道他患了痘疾,還要時常陪伴在側?難不成,他真的如訛傳一般,就是您的孩子?皇上,您這樣做不會覺得是愧對了我們母子,愧對了富察氏麼?”

弘曆見蘭昕惱了,語氣也變得不好:“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你不要亂發脾氣好不好?”

“那您告訴臣妾,究竟嘉妃胎動的那一日,您與妙芸在長春宮外做了什麼?您驚了嘉妃的胎,卻還要她守口如瓶,險些喪了命也要維係你所謂的尊嚴。還有,您口口聲聲說與妙芸是清白的,不過是芷瀾從中下藥,那臣妾倒是要問問看了,芷瀾能對妙芸下藥,如何能對您下藥。她可是到死的那一日才入宮見過您的麵兒啊!

還有,妙芸有了身孕,您為何串通傅恒不許我知道。那個孩子分明就是您的,可臣妾三番兩次的問過,您就是不肯承認。皇上,您不是說永不相問麼?您的坦誠在哪裏,您對臣妾何曾有過一點兒真心?倘若是弘晝,他一定不會這樣對臣妾。”

弘曆被蘭昕的最後一句,傷的體無完膚。他原本是有心想要解釋,想要認錯,可聽了這一句,他賭氣不肯服軟。“朕富有天下,妙芸有了朕的身孕又如何?不錯,福康安是龍鳳血脈,是朕的嫡親骨肉,對朕來說,他和永琮沒有分別。

朕難道就不能去瞧他麼?身為皇後,你心裏,竟然還有旁的男子,究竟是誰讓富察氏一族蒙羞,你眼裏可曾還有朕?”

“皇上,您非要惡人先告狀麼?”蘭昕氣得渾身發抖,這些年來,她從沒有這樣強硬的與皇上對立,這些年來她除了隱忍就是隱忍,再沒有旁的情愫。不是因為她軟弱,不是因為她怯懦,而是她真的愛啊。

可惜,他卻是那麼的自私,他竟然為了和別人的孩子,害了自己的孩子。

蘭昕也很可憐福康安,可這一刻,她隻想要永琮平安無事。眼看著永琮苦的聲嘶力竭,小臉燒的通紅一片。“皇上,傳曹旭延入宮給永琮瞧一瞧吧?算臣妾求求您了。”

“朕知道了。”弘曆揮一揮衣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隻剩下淚落如雨的蘭昕以及病中較弱的永琮。

乾隆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七阿哥永琮因痘疾夭折。

這一夜,原本是除夕之夜。合家團圓圍坐在銅爐邊吃餃子,看煙花的好時節。

可蘭昕麵前擺放著的確實化紙的銅盆,銅盆裏的火苗躥的老高,像是要烤化所有人的臉。她跪坐在地上,一片兩片的往裏丟紙,那薄薄的黃紙燒成灰燼,連同她的心一起死了。

靈堂之上,沒有人說話,也沒有安慰的聲音。有的,隻是斷斷續續的哭泣,低低的,軟軟的,像是淅淅瀝瀝的江南煙雨,帶著悲愴,永遠也不會停歇。蘭昕聽不見旁人的話,也不想看她們的臉,生怕那一抹憂傷刺進自己眼中,就永遠都拔不住來。

“哀家的皇孫走了?”太後由嫻貴妃攙扶著走進了靈堂,還未看永琮一眼,就已經淚如泉湧。“盼語呀,好端端的,哀家的皇孫怎麼走了?倒是叫哀家這個黑發人,送起了白發人。怎麼不叫人心痛呢?你陪著我去看一看他,就當是送他走後一程了。”

盼語也沒有想到,上一回見皇後的時候,兩人還心貼著心的說話,這一回再見,卻是這樣的情形。“皇後娘娘節哀。”這句話艱澀,難以平靜的說出口,盼語不是不能體會皇後此刻的心情,猶記得當年永璉去的時候,她心裏那份沉甸甸的痛,不想九年多的光景,傷痛竟然再度重演。

“照顧好太後。”蘭昕虛弱無力的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便又垂下頭去,繼續一張一張的化著黃紙。仿佛出了如此,她不知道還能怎麼祭奠自己心裏的痛楚。

“皇後,你也要保重身子。”太後語重心長的叮嚀一句:“你還年輕,早晚會再為皇上添幾個小阿哥的。”

蘭昕的淚一下子掉在紙上,稀裏嘩啦的,怎麼也止不住。“多謝皇額娘關懷。”心裏的聲音很清晰,蘭昕知道自己是不會再有孩子了。

蘭昕這一病,便是大半個月。這段日子裏,她依舊操持著後宮瑣事,猶如平常一樣。但什麼都不做的時候,她也從不開口說話,像是沒有了心一樣,隻是麻木的重複著她做慣了二十多年的事情。而這種習慣或許無關情分,僅僅是維係著從前的日子而已。

正月下旬,蘭昕的病況稍微好轉,架不住太後的勸說,她應允了弘曆同往東巡,卻在半路上病逝沉重,大有支撐不住的架勢。

隨行的禦醫自然是曹旭延,麵對皇後突然急轉直下的病況,他亦是束手無策。帳篷裏的垂簾自然是沒有宮裏那樣好看,簡素的樣式看上去微微陳舊,卻無法遮擋皇後憔悴的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