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身邊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輕而脆地,一下,又一下,還有人的呼吸聲,平穩而綿長。
意識漸漸回籠,吃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明亮的光芒刺目。
是初生的太陽。
深秋的天氣,已有了微微的涼意,窗戶漏了一條縫,有清新的晨風徐徐吹來。
第一次,他覺得清晨如此燦爛。
恍若新生。心裏端端冒出這四個字,直覺無比貼切。
還好,一切還來得及。
“倒是比她先醒。”
耳邊傳來一聲自語,他這才想起回頭,恰逢一雙碧色眼睛。
空蕩蕩的病房裏,隻有他一人。
calvin合上書本,起身走向他,“醒了?感覺怎麼樣?”語氣輕描淡寫的。
安瑞搖搖頭,沒有說話,其實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calvin摸了下他的腦袋,沉默了會兒,淡笑,“怎麼不發起床氣了?”
安瑞回想了下,頓覺尷尬,一時間更是語塞。
calvin說,“那個人,我把他交給加沙官方了。”
安瑞“哦”了聲。
calvin將一串符石放在他邊上的櫃麵,淡淡道,“這是錦年送給你的吧,挺別致的,在她脖子上見到過。”頓了頓,指著符石正中那個破碎的護心鏡,又道,“你得謝謝它,關鍵時刻救了你一命,擋去了大部分的衝擊。”
安瑞一愣,盯著那串已經破碎的符石,心下一時感概萬千。
當年他救了沙弗裏爾,得來這個墜飾,後被蒙古牧民所救,轉贈於她們,而錦年救了牧民一家的小孫女,又獲贈於此,兜兜轉轉,最後又回到他手裏,似乎……就是為了替他消災彌難。
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三世因果,循環不失。
因果輪回,原來如此。
calvin又在耳邊說,“你是不是傻,那麼實心眼,來真的呀,真想捅死自己?”
安瑞不去看他,“以當時的情況,他一旦確認我不會幫他,結果都一樣。反正走投無路,不如拖著我一起。”
“怎麼會一樣?你傻啊?”calvin瞪他,“就差那麼一點你就少挨一刀子。”
安瑞覺得傷自尊,“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罵我蠢,從小就這樣,你又不是我爸。”
calvin則越想越生氣,抬手點著他,“我要是爸爸,這回直接抽死你。”頓了頓,“下次不準再這樣一聲不吭的去做蠢事,聽見沒有?”
一如小時候,每一次他做錯事,他也是這樣。
“沒有下一次。”安瑞抄起被子蓋過腦袋,眼角,微微有點酸澀,“你煩死了。”
心口那片懸停的多年的烏雲,終於雲開霧散。
“你先休息吧。”calvin在原地站了會兒,到底照顧他是病人,不和他計較,轉身,“伯母守了你一晝夜,現在隔壁睡下了,我去叫她。”
安瑞無聲的點頭,躺回床麵,忽然想起什麼,想要喊他,然而之前那個稱呼卻無論如何也喊不出口,隻好坐起身,低低叫了聲“喂!”卻遺忘的心口的傷勢,情不自禁的低呼了聲。
calvin回頭,看見他的行徑直皺眉頭,還是罵道,“蠢頭蠢腦的,躺回去,傷口又得裂……”
“錦年呢?”他艱難開口,有點提不起力氣。忍不住扶了扶額頭,太多的畫麵交疊呈現,喧囂吵鬧,擠得他額頭脹痛。
他想起了昏迷前最後一刻看見的那副畫麵。
她倒在血泊裏,表情痛楚而蒼白。
他又想起了自己剛醒時calvin的那句自言自語,“倒是比她先醒。”
“我要見她。”他說,竟是就要翻身下床。
calvin忙摁住他,“說了你不要動,”停了下,緩緩道,“她好的很,還在睡呢,醒了自然過來看你。”
安瑞半信半疑,許久還是搖頭,“我自己去看她。”
“你這破孩子怎麼那麼倔。”calvin有點煩躁,問話也就相當不客氣,“你去見她?你要怎麼見,捧著你這顆受傷的心去?還是坐著輪椅拄著拐棍,走得動路麼?你想嚇死她?”
安瑞仿佛被人兜頭一盆冷水,他心跳極快,覺得難過,幾番嚐試,確實連坐也坐不太穩,隻好承認他是對的,卻還是不甘心的問了句,
“她真的沒事?”
calvin沉默了會兒,“當然,她隻是太激動暈過去了。”
安瑞心裏不安,又問,“那它呢,我,我的崽子有沒有事?”
calvin臉色微變,十分生硬的轉開眼,“當……當然也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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