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從一開始我就說了謊話呢。可是就連你,你不也一直有事瞞著我麼。
她是會寫字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透入給孤長樂的。就像她根本不是什麼賣身孤府的貧家孤女,她的父親因為知曉了不該知道的秘密而喪命。而那個秘密後來她也知曉了,所以她親手毒啞了自己騙取他的信任。
她不會說出去,不會說出去。
雙十年華的韶齡女子看著自己手上那些不肯褪去多年的痕跡,她諷刺的笑了。
多麼可笑的虛偽的諾言,她曾許諾給十二歲的孩子不會背叛不會離開的話語,仿佛風中彌漫的淡淡槐花氣息。
那個她曾發誓要傾一生之力守護的孩子啊。
神哪,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做的一切是為父報仇還是為了什麼……
她想,她定是將這個人愛到了骨髓裏,隻是她又選擇那樣慘烈的毀掉它。求而不得,便默默守護。但是如果連守護的願望都沒有辦法實現的話,就毀滅罷。
後來,後來。
後來的故事裏再沒有孤家橫負經天緯地之才,行事氣吞山河的長夜少爺,取而代之的是長樂小姐。然葉紜不知道,她以女子身份出賣了多少才站在了孤府的權力巔峰,靈魂、肉體。當她將這一切緊緊地握在手裏的時候,她才理解“哥哥”最後那釋懷超脫的微笑。她一點也不快樂,這沉重的枷鎖,她快要瘋掉了。
每當醉生夢死,酒席中的孤長樂這個以狠絕著稱的女子竟會像孩子一樣哭泣,一直喊著哥哥。
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真的會跳下去。她以為不會的。她以為,她以為。她隻是很希望她可以留下來,她們可以永遠在一起。可是自己卻用那麼尖利的語言狠狠地刺傷了她。
“你拿什麼和靳白在一起?你又怎麼肯定靳白是真的喜歡你?你不應該比我更清楚麼?愚蠢,傻瓜。
你明明答應讓我嫁給他的。
走?你們能走去哪裏?”
然她並沒有瘋掉。就這樣界於清醒與癲狂,看著自己的青春年少垂垂老矣。
——還好是我不是你呢。未央,所以一定要幸福啊。
哥哥,哥哥。
這才是真正的懲罰罷?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邙山遠眺,緇衣獵獵。葉紜清楚的明白,這世上是再沒有孤長夜了。
尾聲
葉紜拔下簪子挑了挑燈芯,燭台裏發出畢剝畢剝的聲音。
她擱下筆,將手輕按在咽喉上,她張著嘴,嗚嗚咽咽地發出奇怪的腔調,終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外邊的雨依舊淅瀝的下個不停,隻是笛聲卻漸散了,散入洛河,散入洛河畔灼灼其華的牡丹。頓時有水霧彌漫了葉紜的眼眶。她是啞了,於是她望向窗外,雙唇張開又閉合,發出無聲的三個字:對不起。
漫漫長夜,不知東方之既白。但聞江頭流水奏之以孤曲,惟剩此情悵懷於心。
真真曲終、人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