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大驚,忙悶頭趕去,院中兩人正鬥得難解難分,月娘一張小臉漲得通紅,見蕭珩趕到,忙大聲道:“師哥!她搶了我的黃鐵,你快讓她還給我!”
蕭珩心中一記悶雷打下,飛身上前扣住長書手腕:“長書,你要幹什麼?”
長書收了手,道:“不幹什麼,隻是想要那塊黃鐵鑄劍罷了。”
蕭珩麵色一白,抓牢她手腕,盯著她眼睛道:“方才我和明玉師叔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長書別過臉去:“跟這個沒有關係。你讓開。”
蕭珩急道:“長書,你不是答應過我麼?”
長書不語,左手握緊黃鐵,用力將蕭珩手甩開。
蕭珩站定,道:“你打定主意了?”
長書瞧著他雙眼,道:“是。”
蕭珩苦笑:“好。看來我也攔不住你了。”後退兩步,轉頭對月娘道:“由她去吧。”
長書心頭一鬆,轉身便走,誰知蕭珩一個縱身掠上前來,出其不意巧勁一施,趁她不備,將她手中黃鐵奪走。
長書氣結,頓足道:“蕭珩!你卑鄙!”
蕭珩把黃鐵交給月娘,將她一推:“快進屋!”月娘一溜煙進了房門,將門鎖上。
門外兩人握拳相恃,長書怒目瞪著蕭珩,蕭珩咬牙道:“我絕不許你用那黃鐵來鑄劍!”
長書道:“你是我什麼人?用不著你管我。”轉頭朝房門口奔去,蕭珩攔上前來,長書不耐道:“你煩不煩?讓開!”情急之下,見他腰畔懸掛的長劍,未及細看,一掌拍向他胸口,另一隻手順勢奪過劍柄,“鐺”的一聲,抽出劍來,虛虛一晃,哪知劍氣渾厚,如海潮生,輕輕一劃,竟是波起瀾湧,蕭珩“哎喲”一聲,彎腰捂住胸口。
長書呆了一呆,忙丟下長劍道:“傷著了麼?我看看。”心慌之下,隻顧去查看他傷勢,蕭珩卻在此時抬起頭來,雙臂一圈,將長書抱住扛在肩上,彎腰拾起真鋼劍,大步往自己住處走去。
長書雙拳雨點般捶在他背上,氣急呼道:“放我下來!”
蕭珩寒著臉一言不發,一路走到自己房間,將她丟到床上,轉身出去,將房門反鎖。
長書奔到門邊,拍門道:“放我出去!”
蕭珩坐在門檻上,背抵著門,隻道:“不放。”
長書踢了一陣門,無可奈何之下隻得道:“你關得了我一時,關不了我一世,你再這樣,我,我以後再不理睬你!”
蕭珩苦笑道:“長書,別鬧了,等月娘和樓叔叔走遠了,我自會放你出來。”
長書瞪著門,怒道:“就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言,你就真不許我鑄劍了麼?”
蕭珩道:“不是不許你鑄劍,是不讓你用那黃鐵鑄劍!你為何非要如此?你在想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咱們可以慢慢想辦法,從長計議。”
長書冷笑道:“慢慢想辦法?從長計議?你還能想到什麼法子?事已至此,這才是最好的法子!”
蕭珩低聲道:“就算如此,我也決不讓你冒這個險。”
長書無奈,恨恨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涼茶灌入口中,抬起頭來,四處打量。
蕭珩在門外道:“這房間沒有窗戶,別作他想了。”
長書閉目,平息了下心中怒氣,慢慢走到門邊坐下,道:“蕭珩。咱們好好說說話。”
蕭珩道:“嗯。好好說。”
長書將頭靠在門上,緩緩道:“不是我固執,也不是我衝動,我是真真仔細想過,才決定這麼做的。”
蕭珩不語,長書道:“如今看這情勢,你解決完越王墓之事後,必得把八劍交回青鋒去,如果你不交,難道眼睜睜看著青鋒穀覆滅?玉歸濃打開地宮,拿到邪功秘笈,後果如何暫且不說……”
她輕歎一聲,繼續道:“你我如今雖已不算是青鋒穀弟子,可蒼梧山畢竟養育過我們,你能忍心看著那麼多無辜弟子,落到流離失所的境地麼?”頓了一頓,眼圈漸紅,又斷斷續續道:“還有,蒼梧後山,那裏有阿娘的墳,有師公的墳,師公待你恩重如山,又怎能眼看他們的長眠之地被人肆意踐踏……”
蕭珩無力靠在門上,沙啞著嗓子道:“我沒有說不交回越王八劍,也沒有說放任青鋒穀不管,我隻是說可以找到另外的法子……”
長書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毀去越王八劍麼?如果我能鑄一把假劍混在其中,八劍發力之時,必會受到炫光劍力量反噬,封印不但不能破,八劍還會全部毀滅,正好可以遂了你長久以來的心願,豈不是兩全其美?”
蕭珩紅著眼道:“可是這樣就要以你的性命來冒險,我說什麼也不答應!”
長書手貼在門框上,對著門外強笑道:“那隻是一個傳說而已,我從來就不相信。蕭珩……我想這樣做,並非隻有剛剛我說的那些原因,最重要的,是在我自己的心裏,真真切切地想要去鑄這樣的一把劍,你能明白麼?”
蕭珩將頭埋進手掌之內,悶聲道:“我不明白。”
長書沉默良久,自嘲笑道:“從前我一心想要勝過別人,才好證明自己。當年為了勝過你,我不惜在試劍台上動用真氣,最後卻傷了自己……現在想來,真是可笑可歎……”
外麵一絲動靜也無,長書靜靜聽了半晌,低聲道:“如今我也看開了,別人怎麼看我,承不承認我,都沒有關係,隻是在我自己心裏,還是有著求勝之心的,我不需去贏過其他什麼人,但是我一定要贏過我自己……你知道麼?當我看到越王八劍,我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我問我自己,今生今世,可能鑄出媲美越王八劍的寶劍出來?後來,我告訴自己,隻要有足以與八劍匹敵的材料,我便可以鑄出來!而這黃鐵,正是最合適不過的材料!”
門外蕭珩幽幽歎息一聲,苦笑道:“原來你那時隻是表麵上答應我,你心裏卻另有主意。”
長書低下頭,承認道:“是。這黃鐵資質極佳,百年難遇,既然給我碰到了,不試一試,我絕不安心!我本就有此心,而如今玉歸濃步步緊逼,你捫心自問,難道這不是最好的辦法麼?”
門外長久沉默,長書已說得口幹舌燥,自覺一陣疲憊,倚著門牆坐下,耳朵貼到門上聽了半晌,心道:“他怎麼這麼倔?還總說我……”
兩人一個在裏,一個在外,隔著一扇門,背靠而坐。蕭珩舉頭仰望天際,朦朧夜色之中,眼前竟不由自主浮現出初上青鋒穀的一幕來。那時他第一次在問劍閣的劍爐之內升起火,那神情倨傲的小師姐聽從師父之命前來指點,其實那時他早跟叔父學過不少鑄劍之術,也跟著叔父見識過了不少天下名劍,聽那小女孩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心中早不耐煩,可她說了半個多時辰,毫無住口的意思,說出的鑄劍要點,在他聽來正統而又毫無新意,他幾次想打斷她,可見到劍爐火光映照下光彩攝人的小小臉蛋,終於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