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2 / 3)

李之儀輕輕歎了一聲,閉上雙眼,微微點了點頭。

李庭眼中落下淚來,嘴唇顫抖,勉強笑道:“姑母,侄兒愚鈍,在您身邊多年,卻連您的一成本事都沒學到,活該有這下場……侄兒隻願來世能生在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家,不用再勉強自己過這般不快活的日子……”

說罷,自懷中摸出一把匕首,抵在心口處,毫不猶豫,“噗”地一聲刺將下去,濃稠鮮血霎時之間噴射而出,他身體一軟,癱倒在李之儀腳下。

李之儀胸口急劇起伏,眼睛卻眨也不眨,直直看著李庭,嘴唇微啟,卻仍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海棠再也忍不住,奔上前來,撲倒在李庭身上,放聲哭道:“李庭哥哥,我、我對不住你……”

李庭衣衫已被汩汩而出的鮮血浸透,他卻再也不看海棠一眼,隻掙紮著向後爬到方才喝酒那桌邊,轉過臉來,看著屏風旁木然站立的傅長書。

他笑了兩下,道:“傅姑娘,我……是不成的了,你,你快走吧!”一麵說,一麵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按下桌底隱藏的一個機關,屏風後應聲現出一條密道。

長書心頭百感交集,喉嚨發緊,一顆心沉沉壓在心頭,凝視著他還未闔上的雙眼,輕輕道:“多謝!”眾人還未回過神來,她已轉過身子,快速閃入密道。

那密道並不長,不多時便到了盡頭,長書出得密道,已到了卿府之外的一片樹林之內。狂風肆掠,林間飛沙走石,樹枝被風刮得如同長鞭一般,瘋狂橫來掃去,呼喇作響。

她腦中一片茫然,手足冰冷,呆呆看著手中的天陵劍,一時之間,對這劍竟生出無比厭惡之感,李之儀竟為了它,狠心看著自己的親人喪命腳下,這把沾滿鮮血的劍,究竟還要吞噬了多少人的靈魂?

轉瞬之間,身後呼聲大起,追兵已呼嘯而來,為首的便是卿海生與薛凝,長書轉頭看那兩人,隻覺那麵龐說不盡的猙獰可怖,她輕輕哼了一聲,提氣直奔,剛出了那樹林,卻見前方大隊人馬黑鴉一片,潮水般奔湧了過來,擋住去路。

卿海生眼見她前路被堵,一麵縱身直追,一麵高聲叫道:“快奪下她手中的天陵劍!”前方為首的幾個麻衣人身手矯捷,聞言便自馬背上騰空而起,幾躍幾縱之下,已離長書不過數丈之遙。

長書停下腳步,側耳細聽,隱約聽得東麵海嘯之聲遠遠傳來,足下一點,轉過方向,朝著海岸飛奔而去。兩隊追兵彙集之下,齊齊在她身後追來。一個麻衣人手臂一揚,幾隻袖箭破空而出,長書急忙回身,揮劍擋住,不慎之下,卻被一支袖箭刺入背心,那箭穿破肌膚,箭頭立即破開,化為數根綿綿細針,遊入皮膚之下。

長書置之不理,隻負痛向前疾奔,那銀針隨著她的動作,漸漸擴散至腰背手臂等處,密密麻麻,酸疼不止,所幸過不多時,海岸已近在眼前,海岸邊聳立著一方高大寬闊的平台,正是摘星台。

她躍上摘星台,回頭一望,隻見身後追兵猶如漫天蝗蟻,自摘星台三麵包抄過來,緊追不放,不出片刻,便將台下四周圍得水泄不通。

長書毫不遲疑,順著摘星台的階梯,一路向望海閣頂端的撫琴台奔去。

天際中黑雲翻墨,海岸邊駭浪滔天,那連著摘星台的望海閣本是建在海水之中,此時正是漲潮時分,巨浪撲來,便已將望海閣淹沒一半,頂部高高在上的撫琴台,更是在狂風中之中不停擺動,搖搖欲墜。

薛凝注視著那抹奔向撫琴台的身影,輕聲道:“那不是死路麼?她想要做什麼?”

卿海生沉著臉,一聲令下,那幾個麻衣人率領眾人衝上摘星台,直向望海閣頂端追上前去。

長書一上得撫琴台,便揮劍將那燈壁之上的燈籠砍落幾個,蠟燭滾落出來,她拿起案上的火折點燃,又扯下數條紗幔,一起拋至台階之下,火星觸到紗幔,立即起火,被狂風一送,頓時燃起一道火牆,將那追兵擋在大火之外。

她又不斷往那火中拋入古琴、木椅等物,直到高台之上,除去正中一張大理石麵的桌案外,再無任何可燒的東西,這才在地上盤腿坐了下來,輕輕舒了口氣。

身後的細針想必已侵入心脈,隻要一個輕微的動作,渾身上下便會被牽動,火燎一般難受。狂風伴著火舌,以摧古拉朽之勢,瘋狂搖撼著撫琴台。她的長發早已被吹得淩亂不堪,身上的蓑衣亦破碎成片。

她理了理長發,取下蓑衣扔進大火之中,深吸一口氣,放下天陵劍,摸出身後紅藥那把鐵劍。

這鐵劍上還留有她身上的溫度,她輕輕撫摸溫熱的劍身,抬頭仰望濃黑天幕,口中喃喃祈禱。一直沒有機會為這劍重新開鋒,此刻不得已,隻有以血祭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