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熙元可知道朕與夏初相識之事?”蘇縝問閔風。
“微臣不清楚。但就微臣所見,應是不知情。”
不知情?蘇縝握緊了手中的墜子沉吟片刻,麵色漸冷,讓閔風抬起頭來回話。他看著閔風的表情,輕聲緩言地問道:“那坊間傳言可有印證?”
閔風看著蘇縝,神色未動,“斷無此事。蔣大人並非那等下作之人。”
蘇縝靜靜地看著他,須臾,神色稍緩,這才端起茶淺淺地抿了一口。
蔣熙元擅動親兵,他能揣測的無非這兩種可能,一是蔣熙元知曉了他與夏初的交情,替他回護;二是真如傳聞一般,他本身與夏初不清不楚。
相較而言,他更在意的反倒是第二種可能。畢竟夏初為他所珍視,他的退縮與放棄都是怕她會負上為人所不齒的身份,怕自己的喜歡會害了她。可如果他忍了這種種思念與煎熬之後,夏初卻被蔣熙元所累,那他無論如何不能原諒。
既然都不是,他回頭倒得好好的問一問緣故了。蘇縝放下茶盞,淺淺地歎了口氣,“夏初如何?你去看了嗎?”
“騷亂中受了輕傷,無大礙。”
“傷在哪?”
“手臂。”
“如何傷的?”
“臣不知,不曾看到傷口。”
“他……”蘇縝想問問閔風夏初現在情緒如何,隻說了一個字,又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罷了。”
閔風重又低下了頭去,低聲道:“夏公子歇息在家,除受傷之外,一切尚好。”
蘇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可查到生事者何人了?”
“王槐。以前的捕快,如今鏢局管事。”
“王槐……”蘇縝沉默片刻,嘴唇輕輕地動了幾動,最終卻換了幾乎輕不可聞的一聲歎息,“暫時不動,你先下去吧。”
閔風應了個是,退身出去了。
禦書房裏靜似荒蕪了一般,幾十盞燭火映得光亮如白晝,毫無朦朧的美感。龍書案上堆滿了奏折,林林總總的內容裏全是冷硬的現實,容不下一點柔軟。
蘇縝獨坐在書案後,低頭看著手掌中的那枚紫玉葡萄墜子出神。
夏初現在真的一切尚好?見過她在堂上侃侃審案,見過她查詢線索的專注,見過她談起案情時的神采。她真的很喜歡那份職業,如今卻被誤解,被中傷,如何還能安好?
可,好如何?不好如何?橫豎他什麼都做不了。夏初是開心還是難過,是喜悅還是悲傷,他關心,卻又他統統無關。
之前夏初受了傷,他還能讓人送瓶藥過去,現在卻連這個都做不到了。他失去了所有關心她的權力,隻能遠遠地看著,聽著。
他想讓閔風去殺了那個王槐,可事情由他而起,他死了矛頭難免會再指向夏初,隻能等塵埃落定再說。而等塵埃落定,大概也輪不到他出手了。
不能靠近也就罷了,甚至想默默的為她做點什麼似乎也沒辦法。黃真果然是消失了,而蘇縝與夏初從無交集,無從插手。
都道是關心則方寸亂,可現在方知原來無關才最傷人。
道別的話再難終有講完的時候,終有轉身而去的一刻。可這想念綿長,心緒難捱,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過去呢?他也想忘了,可偏偏又有事撞進來,像是成心與他做對一般。放不下的憂心。
蘇縝有點頭疼,腦袋也有點昏沉,可房中的清神香卻非讓他醒著,因為他得醒著。他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做,不管他現在感受如何,心情如何。
今日如此,明日亦是如此。
明日除了淮水水災之事,恐怕彈劾蔣熙元和蔣家的奏折也會堆上案頭,包括蔣詠薇入宮一事。淮水鬧災的消息一傳來,便有人做了文章,說中宮德行不夠,天有警示之像,改明日加上‘蔣家跋扈’的說法,又要鬧的沸反盈天。
他真想宣旨這大婚不辦了,這中宮不娶了。
可蔣家無錯,一門忠心,當初奪位若是沒了蔣家的助力,現在也不是他坐在這裏了。蔣家代表的是當初從龍奪位的一眾臣子,他現在根基尚不穩,斷不能寒了這些臣子的心。
每天思前想後,怕顧此失彼,怕行差踏錯,恨不得連夢裏都是小心翼翼的。他的人生,從來都是如此的不酣暢。可卻都已經習慣了。唯一的一次任性,也像是像做了一場夢。
蘇縝揚聲喚了安良進來,有些疲憊地道:“給朕拿壺酒來。”
安良楞了一下,勸道:“皇上,您都忙了一天了,這夜深飲酒傷身啊。”
蘇縝閉了閉眼睛,歎口氣輕聲地說:“朕隻是想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