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會判斷。”
“我自己也會判斷。”夏初低頭看著手裏的杯子,“大人不用替我操心。”
蔣熙元把茶杯往旁邊的桌上一放,站起身來,“隨便你。”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夏初聽著院門砰的一聲被關上,撇了撇嘴卻依舊低著頭,籲籲地吹著杯子裏的水,吹著吹著,眼睛一眨就落下淚來。
她捧著杯子哭了起來,越哭越想哭,難過,又或者僅僅是喝多了。
黃真,名字裏有個真,又怎麼會是假的?她不信,但她知道,蔣熙元不會騙她。
蘇縝當時隨口說了這個名字時,也許潛意識裏也是這麼想的,他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自由,真的快樂。
人總是這樣的,遮掩的東西總想去強調,就像夏初總是要強調她是個男人,就像蘇縝對自己說夏初不過是個偶然認識的朋友。因為心虛。
可人總是騙不了自己的,夏初知道自己是個女人,蘇縝也在不斷的掙紮與排斥中意識到,夏初不可能隻是個偶然認識的朋友。
也已深,蘇縝還不想睡,坐在寢宮的軟榻上,遣去了所有的宮人,包括安良。諾大的房間裏隻有他一個人,占據著很小的一個角落,靜靜出神。
他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見到夏初了,實際有多久也不重要,在他的感覺中似乎已經很久很久了。他所遏製的想念,在他疲憊時便更加洶湧的反撲上來,讓他根本無從去抵抗。
他把每一次的相見都重新回憶,才發現,連最初在街上撞到也算在內,他們的相見的次數不過兩掌之內。
在他意識到自己的異常之前,如果能多見幾次麵就好了,那樣就能有更多可以去想念的了。蘇縝這麼想。
他欠起身來推開了窗子,外麵是個很好的夜晚,可惜宮裏的螽斯和紡織娘都被捕了出去,靜悄悄的。每一塊石頭每一棵樹都呆在他們應該存在的位置上,每一朵花都絢爛的無懈可擊,了無生趣。
原來,這樣也是好的。夏初說一成不變的生活很無趣,說一次新的嚐試能讓人發現生活的不同,可她沒說有些嚐試的結果卻讓人不堪承受。比如思念。
“怪不得昨夜得一夢,五爪金龍落房中……”蘇縝輕聲唱了一句‘遊龍戲鳳’中的唱詞,仿若看見那天的夏初笑著說:“這姑娘也挺會說話啊,我才不信她真能夢見了。”
蘇縝笑了一下,他真想夢見些什麼,解一解心中所思,卻是欲夢卿時夢不成。
“安良。”蘇縝喚了一聲。安良推門而入,上前躬身而立,“皇上。”
“宮裏多久沒開戲了?”
安良一楞,“回皇上,許久了,自打去年先皇病重就沒有開過。”
“朕想聽戲。”蘇縝從窗外把目光收回來,“德方班的,去安排吧。”
“是。”安良退了一步,“皇上,夜深露重的早些歇息才是,明兒個要早朝。”
蘇縝沒有說話,仍是安安靜靜的坐著。安良又躬了下身子,退了出去,到了寢殿的門口才歎了口氣。
“安公公。”黑暗裏有人叫了他一聲。安良順聲音看過去,閔風一身黑衣黑褲的,就像憑空裏變出來的一樣,走到了他的麵前。
“閔大人,今兒是你值夜了?”
閔風抱臂而立,點了點頭。安良笑道:“最近皇上也不出宮了,你也清閑許多。唉,可憐我啊……”
“你也清閑許多。”
“可沒有。”安良苦著臉搖了搖頭,“出宮吧,雖然總惦記著皇上別遇見事,別吃壞了東西,可皇上高興我也就高興。現在倒是不擔心那些了,卻更緊張了。”安良扭頭問他:“你說我是不是命賤?”
閔風一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安良白他一眼,“皇上剛說要聽戲,改明兒我得讓人安排去。”
“明天看戲?”
“看不了。這得先看皇上什麼時候有空,還得看哪天是常日子,別趕上哪位先皇皇後或者什麼皇子太妃之類的忌日,然後還得呈報曲目,核實戲班子的人員名單……”安良掰著手指頭一樣樣地數過去,“事兒多著呢。”
“是德方班?”閔風問道。
“大人你聽見了?這耳朵也忒靈了。”
“猜的。”
“那你再幫我猜猜,唱點什麼好?這不年不節的要聽戲,也不知道該唱什麼段子才應景。”安良笑說。
閔風回頭看了一眼寢宮,眼裏有一絲猶豫,“遊龍戲鳳。”
安良一聽直擺手,“那可不成,宮裏不能唱這個,回頭讓那些刻板的老臣知道了,非罵死我不成。教壞皇上。”
閔風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