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柳大夫的秘密(2 / 2)

那種鋪天蓋地般的悲傷,猶如寒天墮入冰湖,沒有力氣呼吸,也沒有力氣哭泣。他以為那就是生命所不能承受的最痛,可惜不是。

最痛之事,是在他知道了方時的死是他妻子所為,而真正害死方時的,原來是自己。愛之深切卻又求而不得會讓人心思如狂,比如他的妻子,比如柳槐實。

他的妻子以為自己的敵人是方時,可其實她的敵人從來都是柳槐實而已。

知道了真相的柳槐實與妻子徹底撕破了臉,而他的妻子做的更加徹底。她先是四處散播柳槐實與方時的關係,又說是柳槐實因為厭惡方時的糾纏而故意將其治死。

她的身份讓她的話顯得十分可信,方時的家人憤怒之下帶人砸了柳槐實的藥鋪,又把他揪去了衙門。

罪名謀殺。

如果當時柳槐實死了,便也就那樣死了。幸或不幸的,那時錦城的父母官倒算清廉善斷,柳槐實謀殺的證據並不充足,關了他一段時日,打了板子小懲大誡,便將他放了出來。

柳槐實的妻子也耗盡了心力和感情,一紙和離終於了結了他們之間多年的折磨。柳槐實失去了所有的東西,他從老郎中那裏繼承的醫館,他悉心經營的藥鋪,他積累多年的名聲,他濟世救人的理想,還有他所愛的人。

他成了別人茶餘飯後的笑話,錦城再也沒有了他的立足之地。

“有段時間我很想死,但那段時間過去之後,是死是活其實也都不重要了。“柳槐實說,“我改了名字離開錦城,做了個遊方郎中,也就那樣活著吧。十年前東家去外地購藥的時候大病了一場,碰巧我路過將他救了。他覺得我醫術不錯,便帶我到了西京安排在廣濟堂,生活算是穩定下來了。”

柳槐實疲倦般地歎了口氣,聲音又恢複了那板平的腔調,“如果你們不來,這些事我可能就帶進棺材了,但既然你們來了,我不說恐怕你們倒會查的更仔細。畢竟我有過謀殺的罪名,若是傳了出去,人們才不會去了解這後麵都發生過什麼,不會管我是否冤枉。我可以不在乎,但東家是個好人,於我有恩,我不想帶累了廣濟堂。如今我坦白了這些,還請二位能夠理解。”

夏初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四月初一您真的是去原平山了?”

“四月初一其實是方時的忌日。原平山下有片鬆林,方時最愛鬆柏,說鬆柏不畏寒冬,浴風雪而常青,所以我每年都回去。那天下雨,我在城門口遇到過德方班的管事章仁青,他去廣濟堂問過診,我們打了個招呼,夏捕頭若是不信可以去問他。”

“這些事你們東家知道嗎?”

柳槐實搖搖頭,“不知道。以前東家看我孤單還曾經要替我說上一門親事,我隻說自己懷念亡妻無意再娶。於情愛婚姻,這輩子我已再無念想。”

“那您與紫蘇是……”

“紫蘇啊……”柳槐實笑了一下,“聽他念一念詩,與他談談文章戲文罷了。”他頓了頓,微微地仰起頭來,“他與方蒔長的很像,可終究不是他。”

夏初鼻子一酸,差點被他給說哭了。

她曾覺得柳大夫這人有點冷血,想來曾經也是熾熱的,險些把自己燒成了灰。也不是沒有感情,隻是早已隨著方時的死逝去了。槐實,是不是就是懷時,懷念方時?可惜一味藥,卻治不好這綿延多年的思念。

夏初看了許陸一眼,而許陸早已經停筆沒再記錄了。

默默地喝了幾口茶,緩和了一會情緒,夏初才慢慢地從柳槐實的故事中抽離出來。

“柳大夫,還有一事我想請問一下。”

“請講,隻要我知道,不會隱瞞。”

“我記得在廣濟堂的時候,您說您曾經給喻夫人問過診,那最近呢?問過嗎?”

柳槐實道:“最近沒有,喻夫人的身體倒是還不錯。怎麼?”

“是這樣,經我們的調查,這喻夫人死的時候已經懷有近兩個月的身孕了。這件事您知道嗎?”

“懷孕?”柳槐實聽完,表情可以說是相當錯愕,“不會吧?”

夏初眨眨眼睛,覺得柳槐實的這個反應不太對,忙往前傾了傾身子,“為什麼這麼說?”

柳槐實往後退了一點,避開夏初的目光,皺了皺眉頭,“我就是覺得意外。”

“為什麼會覺得意外?”夏初仍是追問。

柳大夫想了想,似乎鎮定了一些,對夏初道:“你們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難道不意外嗎?”

一句話,把夏初給頂了回去。夏初悻悻地點了點頭。意外,他們當時也是很意外的,柳槐實這麼說好像也沒什麼問題,可她就是覺得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