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大爺,這麼早?小心地滑……”
“張大嬸,買菜呢?娃娃夜裏鬧得厲害,給他喂點苦蕎水,別上火了……”
“陳老板,遛彎呢?您這隻鳥是越來越精神了,昨天下午我還聽見它說什麼翠翠好大,看來是要成精了。”
王佐蹲在門檻上,門板開了一半,就著鹹菜,稀裏呼嚕喝著稀飯。鹹菜是普通的鹹菜,稀飯也是普通的稀飯,倒不是說這個世界沒有靈稻靈穀,隔壁的隔壁陳老板家就是開糧店的,從普通的米麵到修士特供的雀舌米龍紋穀,等等等等,一應俱全,隻不過王佐沒錢,暫時吃不起。
這一條石板街雖然平凡,但左鄰右舍就算不是修士,也與修士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比如陳老板,他兒子是一名散修,據說隻差一步就能成為築基真人,常年不在家,卻給父親留了這麼一份營生。張大嬸全家都是普通人,但她有個嫁出去的妹妹,是城主府一位執事的小妾,雖然不常過來,每年都有不少饋贈孝敬姐姐。
這是王佐來到回春堂的第三個早晨,吃完早飯,太陽剛從最遠處的青瓦白牆探出小半邊臉,王佐放下碗筷,深吸一口氣,歎一聲“好濃鬱的元氣”,修士都這麼說。然後行雲流水打一套太極拳,洗牌,碼牌,摸牌,打牌……糊了!
簡單的熱身之後,王佐倚著櫃台,莊嚴地翻開一本半舊的修真秘籍,作者名叫“飄渺散人”,書名“煉氣之我見上”,認真研讀起來。書很薄,而且不是印刷本是手抄本,如果光看其中幾頁上方寥寥數行小字,卻像是這位飄渺散人追憶故愛的日記。
翻開書皮,第一頁上幾個字已經很模糊了,依稀寫道:“獻給阿容,生命因你不同。”
之後的小字還算清晰,可能是兩個時間段寫的。第二頁最上麵小字寫道:“阿容,今日是你的周年祭,我沒有去你的墳前,也沒有買香燭和紙錢,在我心裏,你仍活著。”
第四頁寫道:“阿容,今日是我們相識第十一年第九十九天,我在屋裏已經坐了十天,隻是哭,我不要你活在我心裏,我要你活在我眼前。”
第五頁寫道:“阿容,我畫下了你的畫像,抄下了你喜愛的詩詞,我還編了好多竹蟈蟈,竹水車放在屋子裏,這樣就算某日我患了失憶,看到這些,也不會把你忘記了。”
第七頁寫道:“阿容,我的好友大胡子死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這是他生前常說的話,我也想說,我也想問,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離我而去?你們都去了哪裏?”
第九頁寫道:“阿容,真是好笑,一個個自詡神通廣大,陸地神仙,可是誰能告訴我陰曹地府在哪裏?誰能告訴我操控時間倒流的神仙在哪裏?”
第十頁寫道:“阿容,我不想修煉下去了,我想死,去找你。”
接下去小字就沒有了,不知道飄渺散人是不是去找他的阿容去了。王佐看了之後心情很奇怪,並不特別悲傷,也不屬於七情六欲之中的任何一種,隻是感覺整個人一下子靜了下來,沉了下去,就像沉進了一個深淵,漆黑但水溫恰到好處,躺在裏麵四平八穩。
至於秘籍的正文部分,就讓王佐提不起精神了,開篇就是一個大問題:“何為靈根?”
然後寫道:“古人雲: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一動一靜,互為其根。此根即靈根也。陰陽分立,陽變陰合,衍生五行元氣,澆灌五行靈根。靈根顯則修士,不顯則凡人,如此一道鴻溝,將人平白區分,令人嗟歎天地無常,人生有命。然則予以為,靈根既屬五氣順布,繁衍變化,枯榮由心,或可視之為符籙妙丹,聚合萬物造化,排籌統算,未必不能踏破鴻溝,到達彼岸。”
這是第一個問題,後麵還有展開敘述,接下來又有個問題是“氣海如何形成”,然後是“何為神識”,後麵又有“試論神識與氣海”。看來飄渺散人非常有才,光這幾點內容就圖文並茂洋洋灑灑寫了一本書。
到最後一張紙上,隻寫了“可操作的越階辦法”,“築基前夜二十點須知”,“試論人與獸”幾個標題,估計內容要到“煉氣之我見下”去找了,說不定還在構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