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塵滿金爐不炷香(1 / 1)

“皇後失序,惑於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璽綬,罷退居長門宮。”

黃門令站在椒房殿外,用尖細刺耳的嗓音平靜無波的宣讀著他對我的最後判決。

絲絹上精致的描金龍紋上壓著的,是那方“受命於天,既受永昌”的朱紅璽印,捧著它的那雙手明顯在顫抖。

收回淩厲的視線,我劈手接過詔令,竭力平靜著自己的語氣:“楊得意,這道旨意還輪不到你來宣與本宮,本宮要見陛下!”

反手將那聖旨擲在地上,我抬腳便行,楊得意並不敢真的來攔,卻在我的步子邁出椒房那一刻,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在我麵前,擋住了去路,他身後一同來宣旨的侍衛黃門也都一道跪下,密密麻麻攔在我前行的道路上。

眉頭微皺,正欲開口,一直隨侍在側的玉衡卻先一步道出了我的心思:“大膽奴才!竟敢擋娘娘的路,你們不要腦袋了麼!”

玉衡是隨我從堂邑侯府出來的丫頭,這麼多年一直跟在身邊,對於我的心思,她總能在最恰當的時候替我表述出一些不適合母儀天下的皇後來做的事。比如現在,厲聲斥責,質疑這樣一張廢後詔書,確實不該由我來開口。

可是,那一地的奴才,卻是紋絲不動,隻低頭木訥地跪在那裏。

“娘娘,陛下出宮去了上林苑,還請娘娘移駕長門宮。”

他竟然去了上林苑?為了躲我麼?

什麼時候,我們之間竟成了這般境地。

心中不由得泛起酸楚,我一腳踢在楊得意的肩上,越過他直直地走過去。我的目標很明確,我要去問清楚,不論他在宣室還是上林苑,沒有一個清楚的答複,我必不會就此罷休。以他對我的了解,此刻必然等在宣室,而並非楊得意口中所言的去了上林苑。

肅穆大氣的宣室殿中,他果然穩穩地端坐禦案之後,看似專注地批閱奏章,甚至在我進來的時候,也不曾抬一下頭。煙灰色的家常袍服穿在他身上,隱去幾分淩厲,倒多了幾分平易近人。

“陛下!”我的憤怒在看到他這般平淡之後,再無法隱忍,徹底爆發:“徹兒不想給阿嬌一個交代麼?!”

楊得意急匆匆的上前,恭敬地遞上那份剛剛被我扔在地上的聖旨,劉徹這才抬頭,微眯著眼睛看向我。那斂在眼神中的淩厲,仿佛利劍一般射在我的心上,他隻一個眼神,便將千山萬水橫亙在我們之間。

推開案上的竹簡,他隨意地將那份廢後詔書攤開,涼涼道:“阿嬌想讓朕如何交代?”

我本有千言萬語想問他,卻隻因為他一個隱隱不耐眼神,開口隻剩下一句:“為什麼?”

“皇後失序,惑於巫祝,不可以承天命。”這是他給我的那份詔書中的話,一字不差,說完,他已經站在我的麵前,一步之遙。

“阿嬌,”他伸手拂起我鬢邊的亂發:“長門宮……是姑姑送給朕的,以後,你就到那裏去吧。”

劉徹,我青梅竹馬的夫君,許我金屋的人,他一直都有一副堅毅的麵容,劍眉下淩厲的黑眸中閃爍著一種我所陌生的光芒,棱角分明的薄唇隻是淡淡的,在我的額角印下冰冷一吻,隨即淺笑著離開。

衣袖中的手緊緊攥成拳頭,卻又緩緩鬆開,在理智消失的這一刻,我揚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打在這張大漢最高貴的臉上。可是他不過是微微錯愕,旋即又掛上了那種淡然而疏離的笑容,掌印在他臉上快速顯現,而我轉身,走向長門。

在他低頭吻我的那一刻,我聽到他平淡低沉的聲音:“阿嬌,相看兩厭,不如不見……”

十年相識,十年夫妻,一紙詔書,恩斷義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