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
起風了,街道旁的梧桐樹葉子落了一地,車子過去的時候,帶的風會揚起幾片,秦嘉攏了攏校服外套,三步並作兩步的跨上台階按了門禁,等待接起的十幾秒裏,秦嘉懶散的靠著外牆,視線在天花板上那一圈漂亮的石膏線條劃過來劃過去。
“你好。”
“是我,秦嘉。”
是傅靈均應的門,點了點開門禁上的開門鍵,屋裏的地暖開著,溫度高,家居服外套搭在肩膀上,半敞著門等電梯上來。
秦嘉走出電梯。
“進來吧,秦姨已經在等你了。”傅靈均轉身走到餐區,隨手拉開高背椅坐下。餐桌上還放著一盤洗好的櫻桃,傅靈均像扔糖豆一樣,拽掉梗往嘴裏丟。
“來啦?降溫了吧。”秦士蘭正在疊圍裙。
在秦嘉看來,廚房和外麵的洗衣區都是雇主極少踏足的區域,圍裙和手套這種東西往雜物櫃裏一丟就行,偏偏他媽像是有強迫症一樣,每次都要把橡膠手套擦幹,像擺弄將開未開的花骨朵一樣,輕輕放在洗衣池的台麵上,再把圍裙疊成豆腐塊放在洗手池下麵的櫃子裏。才能說出那句“好了,我們走吧。”的結束語。
整個流程至少需要三分鍾。
傅靈均往往會用這三分鍾打量他,秦嘉過來天城,都是卡著點來,秦姨下午3點來,7點走,而學校五點半放學。據他所知,學校到秦家,地鐵要35分鍾,從秦家到天城,周五,二環6點是必然要堵車的,開車過來至少要一個小時,幾乎每個周五的晚上,秦嘉都會來接秦姨,他都會早到那麼幾分鍾,從不讓秦姨等。
屋裏的溫度高,秦嘉顯然沒打算脫外套,於是剛才被冷風刮白的臉頰,暈出一點淺淺的紅,浮在皮膚表層。
櫻桃很甜,傅靈均的視線在對方亂飛的頭發上飄了一圈,又揚到線條流暢的鼻梁,再從鼻峰蕩回鼻根,掃過眉尾,一寸寸撫過。
水果盤精致小巧,一盤也就十幾顆櫻桃,傅靈均慢悠悠的吃完,水晶果盤裏涇渭分明的躺著梗和核。
“好了,我們走吧。”秦士蘭從雜物櫃裏把自己的包拿出來遞給兒子,挽住兒子的手臂對傅靈均笑,“小均,櫻桃甜不甜?冰箱裏藍色保鮮盒裏的都是洗好的,保鮮袋裏都是沒洗的,別弄混啦。”
“好,謝謝秦姨。我送你們。”
“別送,外麵冷,屋裏和屋外溫差大,別再折騰生病了。”秦士蘭揚了揚手,挽著兒子穿過餐區去玄關換鞋。
秦嘉先穿好鞋,把兩雙拖鞋放進鞋櫃,站起身,和傅靈均對視,皺著眉頭,下巴微微抬起,表情非常不耐煩,手上倒是動作溫柔的扶著秦士蘭,即使秦士蘭是坐在換鞋凳上係鞋帶。
傅靈均笑了笑,當做沒看見秦嘉的表情。“下周見,秦姨。”
“下周見,小均。”秦士蘭在秦嘉開門的時候,拍了拍兒子的後背,“有禮貌點”。
秦嘉回頭,視線落在玄關地麵石材拚花的圖案上,“再見。”沒等他回複什麼就先走出去摁電梯了。
母子二人出了電梯,穿過小區,走到西門,車停在西門馬路邊上,三個門隻有這裏有公共停車位。
上車後,他母親把包墊在脖子下麵,躺在後排座椅上,抱著抱枕和兒子聊天。“你和小均在學校是完全沒交集嗎,我看你們從來不聊天?”
他係上安全帶,點火,開暖風,邊看後視鏡觀察後方有沒有行人車輛,邊說“我在明德樓,他在彙知樓,兩棟樓中間隔著足球場,能有什麼交集。”
“小均的性格可比他大哥好太多了,人也乖巧,就是攤上這種家庭,真夠倒黴的。”
秦嘉心說 乖巧?乖巧的人會每次在他過來的時候都直勾勾的盯著他?“媽,這個小區的均價都可以買我們家半個臥室了,何況這隻是他們家其中一套。”秦嘉透過擋風玻璃看了看前麵的車,是一輛貼了磨砂紫車衣的轎跑,線條流暢的車屁股上卻黏了個布偶小熊?
“我又不是說這個。”秦士蘭拍了拍車靠背,表示不滿。
“你不如關心關心我的成績好吧?”秦嘉吐出一聲煩躁的歎氣,像是大牌檔裏那些醉醺醺的酒鬼對到手工資的不滿一樣,語氣酸溜溜的。“你親生的唯一的兒子今天出模擬考成績啊秦女士,對別人家的兒子幹什麼這麼關心,你關心關心我吧!”
“我聽小均說了,全校第一,考的這麼好,老母親怕關心超標給你壓力嘛!”秦士蘭坐起來從後麵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慶祝你考第一,我們晚上出去吃!萬象城那家西班牙菜怎麼樣?”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上周就買了這家的團購券。”他聳起右肩,用臉頰蹭了蹭秦士蘭的手背,把手機導航軟件打開,設置好路線,跟著導航往萬象城開。
在萬象城吃完飯,已經是晚上9點出頭了,秦士蘭拽著他去負一樓花裏花哨的精品店,這看看那瞧瞧,秦士蘭拿了一頂針織毛線帽,淺灰色,乍一看平平無奇,帽簷翻折上去那一圈繡滿各種狗頭,黑白哈士奇,棕白阿拉斯加,直耳杜斌等等,秦士蘭非要秦嘉戴頭上,酷哥一臉“你是我媽,你不嫌丟人我能怎麼辦”的表情去買單,把店員都看笑了,“你們母子倆感情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