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投資修建的一家敬老院正在施工當中。更令小菡倍感欣慰的是,他和王玫玫已經領取了結婚證。他要承擔起照顧王玫玫的責任來,他對今天的晚宴讚不絕口,他說,我去過很多大飯店,包括北京的星級飯店,可在這裏吃你們做出來的飯菜才是最可口的啊!唐小菡感歎人們的變化,建國的變化也挺讓小菡浮想聯翩的。他現在是井下采煤區的區長,手下管理著100多個弟兄。建國也是中年人了,卻比年輕的時候更加帥氣,成熟使他更有男人的魅力,讓小菡感慨王秀芬的了不起。男人都是女人調教出來的,王秀芬是這方麵的高手。也許她自己並不承認會調教男人,但建國的改變是由內而外的,建國掩飾不住的滿足感與幸福感讓小菡一目了然。
這就是今天的男性客人,他們都曾在唐小菡的生命中扮演過重要角色,都曾在她的記憶中留下或深或淺的痕跡。他們是小菡匆匆趕路時隅爾抬頭看見的風景,而小菡也是他們生活中的插曲吧。而在座的女性,每個人演繹的故事都各不相同,都是各有各的情節,各有各的篇幅。女兵的故事自然最吸引人的眼珠,也最精彩。王玫玫的故事卻是屈辱與血淚相伴。王玫玫臉色雖然蒼白,但精神還好。從鬼門關上走了個來回的王玫玫已經開始要認真的寫自己的文章了。雖然紛繁的世界一次又一次地要吞沒她,但她在掙紮,她讓小菡忍不住要伸出手去把她拉住。護士小程依然把平淡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用小程的話說,無論是誰,隻要每天身體健康且衣食無憂,就可以把自己看成是成功人士,她覺得自己也應該列入成功者的行列裏。小程還說她家就是一個豬窩,三頭豬在裏邊快樂的嬉鬧,根本不去想是否會被宰殺。如果這樣想的話,王秀芬應該也是個成功的女人吧。婚姻改變了王秀芬,婚姻給了王秀芬重生。重生的王秀芬總能把每一天都過成美酒一樣醇香的甘霖,讓唐小菡對她刮目相看。
本來,唐小菡還邀請了哥哥唐小昕和鐵紅姐姐。唐小昕出差外地趕不回來,鐵紅看破紅塵不想參與這樣的俗事,兩個人缺席了這個聚會。唐小菡默默地注視著在座的幾個女人,她把她們當作摯愛的親人。在礦區,她們都曾在不同的時間段以不同的方式風光無限。她們優雅地在礦區遊走,矜持地展示著魅力,卻在夜深人靜時抖落掉華麗的紗布,把累累的傷口露出來透透氣,伸出舌頭舔幹淨流出的膿血,自己給自己療傷。天亮以後,依然包裹好傷口,從容地微笑著麵對世界。她們的淚囊是隱形的,小菡總是在她們風光無限的背後看到無聲滑落的串串淚珠。滋養了她們身體的礦區也滋養了她們的性格,礦區就像一個神秘的器皿,熔煉著她們的靈魂與肉體。
這個婚宴一直持續到夜深人靜,大家才盡興散去。女兵被王玫玫強行帶走了,唐小菡謝絕了人們的相送,她想一個人在千禧之夜靜靜地走一走。
能夠在礦區的雪地上獨自漫步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唐小菡獨自走在雪天裏。跟白天比起來,地上的積雪已經有了厚度,走在上麵便會發出吱吱的響聲。由於太安靜的緣故,小菡的腳步聲被放大了好多倍,並被傳到了很遠的地方。她忍不住伸出手接住了一些雪花,這些白色的冰晶隨即化成了水滴,少頃,水滴順著她的指縫流走了,就像那些永不再來的歲月。
夜色已經漫過了礦區。唐小菡覺得這樣的夜晚就像一位沉默寡言的老人,有著豐富的生命體驗和生活智慧,也比對出了她在某些方麵的的缺失與匱乏。街燈一盞一盞地亮起來,燈下的雪花被染成了檸檬色,彩色的雪讓小菡有如置身夢境。有風吹來,唐小菡感到臉頰上和眉宇間掛上了點點的涼意。路燈下,一對情侶站在雪地裏旁若無人的擁吻。小菡聽見他們指著腳下堆起的雪人說,瞧,這是愛情的孩子。小菡感到時間在流動,便想起了少女時的自己,一絲落寞湧上心頭。心像雪花那樣搖擺著,似在尋找可以寄托的地方。那首著名的薩克斯曲《回家》若有若無地飄進耳朵裏,不知是從哪個陌生的窗口溜出來的。那一聲聲回家的召喚促使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不遠處,有一個人在等待著她,那個人白發如雪,容顏衰老,卻是一派長者風範。唐小菡仔細打量,原來是多年以後的自己。她驚訝地停住腳步,對著那個衰老的自己說,在變成你之前,我要找到一個人,那是我靈魂裏的一個人,他一定在某個地方等著我。
季節深處的風聲從唐小菡的心頭穿越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