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之外,Esther一直想要做一些自己的事情,比如整理這些年畫的畫,拍的照片,她讀書的時候就想要寫一本關於十五世紀尼德蘭畫派的書,卻始終沒有時間動筆。一開始,她對自己說,隻要安排得好,總會找到時間的,試著每天提早一個小時起床,並且把午休時間縮短到一刻鍾,但總是有這樣那樣的事情打亂她的計劃。幾個月之後,她發現自己隻是在記事本上寫了一些不知所雲的零碎片段,她累得要命,感覺自己快要被所有這些事情壓垮了,她躲在浴室裏哭了一場,看到自己映在梳妝鏡裏的麵孔喪氣而憔悴,但哭過之後還是擦幹眼淚若無其事地走出來。
最讓她絕望的是孩子。她一直有一些婦科上的問題,醫生告訴她,如果想要孩子最好趁早。但她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契機跟Han談這個問題。到他們結婚第二年的八月,她就要滿二十九歲了,她想要一個孩子,卻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要,而且,如果要準備懷孕,他正在吃的一些藥就必須先停掉。她在別人麵前故作瀟灑地開玩笑說:“我沒想過要孩子,我已經有一個了。”心裏卻很清楚,那不是真的,她不想做Han的母親,而是想要一個他們兩個人的孩子。她無數次地幻想,這孩子一定會非常漂亮,還有著非凡的天賦,就好像一個天賜的禮物。但她真的不知道Han能不能做個稱職的父親,而她自己又是否有多餘的力氣再擔起這份額外的責任。
她恨自己沒有勇氣去試一下,有時又覺得那是因為Han沒能給她足夠的愛作為補償。每年的演出季和之前的排練期,Han總是很忙,他清晨離家,夜裏筋疲力盡地回來,對她的挑逗幾乎毫無反應。她在絕望中胡亂猜測,是因為自己最近重了五磅、新換的香水,還是指甲油的顏色?即使到了休假的時候,他也總是很安靜,不是對著狗,就是對著電視機看那些古老的舞劇錄像。除了免不了的日常對話,他很少跟她講話,也看不到她身上的變化,她的新衣服、新發型。甚至在他們最親密的時候也不怎麼看她,而這一點她是記得很清楚的,從前的他可不是那種會在做愛時閉上眼睛的人。
她憤憤地想:“我需要一些補償。”雖然連她自己也覺得這理由有點牽強,但她很小的時候,媽媽就對她循循善誘,說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麼無條件的事情,凡事都是有條件的。
某天中午,她在畫廊附近的餐廳裏遇到Lance Osler,和他一起吃了午飯,而後,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心情,她又邀請Lance去附近一家酒店的花園茶座飲茶。他們聊了很久,Lance像往常一樣口若懸河,風趣幽默,Esther聽著笑著,感到一種久違的愉快和輕鬆,過後卻發現自己一句都不記得了。
那天下午三點四十分,Esther記得自己看過表,她舉起手叫服務員過來,推開Lance手裏的鈔票,把自己的信用卡放在賬單上。結賬之後,她站起來,走出花園,把他帶到酒店前台,要了一個房間。直到兩人走進電梯,Lance仍舊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問她:“Esther,你這是要幹嗎?”而她始終一言不發。
一周之後,他們又約了一次。這一次沒有午餐也沒有茶點,她直接帶Lance去酒店。進了房間,Lance在床邊的扶手椅上坐下,打開電視,假裝對午間新聞很感興趣,直到她解開連衣裙前襟的扣子,走到他身邊。
Esther知道自己並不喜歡Lance,並且痛恨他的故作姿態,他做出來的猶豫和內疚絲毫沒有讓他們在床上少做一次。她在心裏反複玩味著一個念頭——她隻是需要他的樂觀、外向,以及他的平庸,和Lance Osler做愛對她來說就像是做SPA。
她故意把那些酒店賬單留在門廳的桌子上,把Lance送的花帶回家,到處留下可疑線索,但Han始終無知無覺。而她越是背叛,就越是發現自己有多愛Han。他是無可取代的,雖然他可能根本就不在乎她。
和Lance Osler的午間偷情很快變得索然無味,Esther決定結束。
八月的某個下午,她坐在床尾的軟榻上穿鞋,Lance站在一旁看著她。
“我想這是最後一次了。”她這樣對他說道,聽起來像是單方麵的通知。
一開始,他以為那是個玩笑,曖昧地笑著問她:“我們還能再見麵嗎?”
“當然。”她站起來,低頭撫平裙子,沒看他,“我們住得很近,而且還有Han,免不了會遇到的。”
Lance發出一聲尷尬的笑,“你覺得在發生這一切之後,我跟Han還有可能做朋友嗎?”
“我無所謂。”Esther回答。
他愣了一會兒,低聲說:“我受夠了,我會告訴他一切。”
她默默地穿好衣服,抬頭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這算是威脅嗎?隨便你,我已經說過了,我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