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才是深秋的時節,然而較靠近北部雪域荒原的鳳火山主峰此時已是寒意深深。日頭看上去像是冷著臉子在天上俯視人間,不再那麼溫情脈脈,灑落在大地上的光芒似被冰過似的,照得人不敢鬆神。
夏離卿的銀發飛揚,衣袍卻紋絲不動,原本俊秀的外貌因了一顆發亮的血痣顯得妖異非常。已經近兩個時辰,他像個刻畫生動的石像,卻毫無生命的氣息。
萬浚和書馨都在靜心守候著他,他們都在最初感受到了夏離卿迸發出來的強大氣場,然而,很快,這樣的感覺消失了。雖然他們幾乎眼也不敢多眨地盯著他,但卻有一種看水中月的不安。他明明存在,卻沒有一點存在的感覺。
而此刻夏離卿卻在經曆著他人生中的大艱難。體內的它在他幾次運功動武後力量更加強大了,每每猛烈地衝擊懷錦施加於他的催眠術。尤其他又幾次心有所動,結果讓它趁虛而入,神智幾次被它主導。
更糟的是,先前他還能界限分明地對抗著體內的它,然而如今,他發現這愈來愈艱難。因為,原本它就是他的血,他永遠無法使自己的血液平靜,除非他死,它永遠是奔淌的,流動的。即使他再清心寡欲,也不能徹底斬斷與它的聯係。他們是不可分離的!而它的蘇醒,正在逐漸毀滅他以前的性格!
夏離卿腦海中掠過無數幻影,那裏麵有他娘親模糊的身影,有師父麵無表情的訓斥和慈愛的目光,有雪霧山冰湖上終年繚繞的霧氣,有收斂霸氣的二師兄懇切的請求,有愛皮愛鬧愛裝的小行雲,有閑來總是找他拌嘴的華轅,還有無數的鮮血與倒下的戰士身軀……
忘記這一切,不要想起!它正瘋狂在他心裏尋找突破的縫隙!不能讓它得逞!要忘了這所有的一切,就像小時候常常躲在冰湖的水下,屏著呼吸,忘掉這一切!他不該生下來!他不該活下去!他本就不該存在的啊!忘記吧!所有曾讓他的心溫暖過激動過的人們,都統統忘記吧!早已經放棄了哭泣,現在也不用堅持微笑了……
可是,那個輕柔堅定的嗓音為何總是揮之不去……那麼充滿活力,體內似乎蘊藏著無數的熱情,隨時隨地都能融化冰山似的,連手都是那麼溫暖……她總是叫著他的名字,“夏離卿夏離卿”總叫不夠似的,讓他第一次察覺自己的名字原來也可以如此充滿眷戀……明明是個小丫頭,比行雲還愛玩鬧,可卻輕易懂了他心底最深的渴望……
不要放開他,不要離開他!
就這樣,他最不堪一擊的脆弱就掌握在她手裏,他最柔軟深情的地方就開放在她麵前。他從沒有像這次一樣強烈地渴望擁有什麼,他想得到她!他可以放下其它一切,但恐怕再也放不下她執著的目光。在她的目光裏,是那個獨孤已久的他……
必要時,他可以放棄自己,然而一想到她的淚眼,她為了他而哭泣,他的心裏又生出了留戀。它更是鼓動著他,身軀的每一處都似乎在叫囂:抓住她吧!擁有她吧!她是屬於你的!
他可以嗎?不!他不能讓這樣的自己毀了她!他不是早已經做了選擇嗎?不要被它動搖!他不能要!他更不能讓它控製自己!忘了,把什麼都忘了吧!
……
良久,良久之後,夏離卿驀地睜開了雙眼!狂舞的銀發瞬間服帖地披散落下,隨著他的起身,隻是微微飄動。
同時,一個身影從林中飛身奔來。接著,又有兩個從另一側山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