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孽果(1 / 2)

是夜,夢境再臨。

醜哥的心情很不美好,用來遮擋樹洞口的偽裝不知何時已被扒去——這裏時間似乎並不因他不在而停滯。這點在有過一次露宿荒郊的經驗後就知道了,但再次驗證,終究不算什麼好消息。

因為他不知道下次進來會遇到什麼——就像眼前這隻被他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的犬科生物。

相對於夢境荒原中那些隻該存在於電影和幻想小說中的生物,狼已經算是比較溫和、甚至相對可愛的家夥了。

隻是,這裏的東西都很大隻——除了他。

他眨眨眼睛,並不確定這是否第一次見到的那隻,也不知道它是否還有同伴——如果不算蜜蜂螞蟻之類的小東西,狼的集體意識幾乎是僅次於人類的生物。

一人一狼對視良久,終於是醜哥率先打破了沉默,在樹洞邊沿揚了揚手打招呼:“嗨,你好。這個點兒你來我家,是準備邀請我共進晚餐麼?”

迎接他的,當然還是獠牙,也隻有獠牙——難道就不能換個更友好、更有創意點的溝通方式麼?!

相親相愛的做一對跨越種族的小夥伴一起玩耍探險不好咩?

真是,沒家教的原始生物吖!

啊——

——

——

翌日清晨,陳老爺子拎著鋤頭,從陳奉真身邊走過,目如無物。

陳奉真也終於放棄堅持,在晨光中起身,在院中兜兜轉轉,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然後,整個上午就站在陳老爺子的菜園邊,看了幾個小時豆角花。

陳老爺子同樣不言不語,捧著茶杯坐在濃翠欲滴的葡萄架下,看著兒子背影默然無語。

十一點,陳九哥兒去廂房叫醒醜哥兒,然後用半個中午陪父親和兒子吃了一頓午飯。

飯後,陳老爺子抱起醜哥來到院中。

身後,陳奉真沉默而鄭重的給父親跪下,磕了三個頭,梆梆有聲。

老人站在葡萄架下陰影中,抬著頭,目光在濃綠的葉、紫紅的藤蔓之間尋睃著。

陳奉真起身,低眉垂目站在太陽底下空曠中,鼻尖微微沁出一層細膩的汗水,卻沒有絲毫不耐。

不知過了多久,老人目光一亮,探手而出,於那濃翠深處擷下一株肥大的葡萄葉,葉麵翻轉間,一隻額生獨須的肥碩青蟲匍匐其上。

老人眼中有著些許歡欣,低頭審視著青蟲,似乎肥笨蟲子比兒子要好看多了。

好一會兒,老人心滿意足,將肥蟲連葉片遞給神情委頓的醜哥,轉身負手走向正堂。

與陳奉真錯身時,輕飄飄落下一句話:“這就是你的選擇?”

陳奉真沉默不語,卻雙膝一折跪倒於地,一個頭磕下去,頭伏在地,久久不起。

老人在門口頓了一頓,終於沒回頭,進入廳中坐定看向兒子。

憐惜、憤怒、悲傷種種情緒自心底泛起,攪動層層漩渦從眼中紛紛流淌而過,最終,歸斂無痕。

“可有愧?”

“有。”

“可悔?”

“無。”

“好。”老人似乎頗為欣慰,但言語卻冷漠無情:“你為一己之私,無端陷我陳氏血脈於福禍未知之局,縱然阿醜是你親子亦不可恕,祖宗家法不容褻瀆。今木已成舟,你亦無悔,將你逐出陳氏家門,三代之內不予赦還——”

到此老人頓了一頓,終於低沉續道:“三代之內,生不上族譜,死不入宗祠,這孽果你——可能承?”

陳奉真頭側雙手驀然成拳,青筋根根爆起,扭曲不已,卻終是啞聲作答:“能——承。”

兩字如山亦如刀,終於壓垮了老人的倔強與堅強,也斬斷了老人最後一絲血脈糾結下的僥幸——雖身姿挺拔依然,那股恒定如山的氣勢,卻終究坍塌下去。

兩行濁淚隨著緊瞌雙目自眼角緩緩滑落,良久,老人才緩聲道:“將族內資產交割清楚,你名下資財由宗族回購。你出門之日,著人將阿醜貼身物件都收拾了,送到祖宅。”

“可協議規定——”

砰!

老人一拳將椅子扶手砸的四分五裂,碎木飛濺中須發炸起,狂咆如怒獅:“老子管你什麼狗屁協議?醜兒不是阿貓阿狗,更不是貨品器物,他身上,流的是我陳氏血脈,我之嫡孫,豈是你這輕薄子一紙荒唐約書就可以典契買賣!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