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下來,蘇定遠讓黃所長和保衛科的人出去,隻留下書記趙進忠、廠長吳慈蕭、總工程師陸鼎邦、辦公室主任王平以及宣傳科長高明文,他突然改變主意,讓會場的氣氛陡然輕鬆不少。在烏鴉山工作過的老礦工們,一見到蘇定遠便很自然地站起來跟他打招呼,他們相信老上級是不會抓他們的。
不錯,蘇定遠何嚐有抓他們的意思呢?他不停地跟大家點頭微笑,表示謝意。等大家安靜下來,蘇定遠說:
“老實講,我剛才差點犯了錯誤,什麼錯誤呢?我想把你們當中一些的人抓起來。為什麼呢?我覺得你們中的一些人並不是為其他人著想,而是為自己。我聽說他們不安心工作了,他們看到個體戶上班自由,掙錢又快,心動搖了。我不管過去也好,現在也罷,革命工作堅決不能放,戰鬥精神不能鬆,艱苦樸素的作風不能丟。”
趙進忠說:“我插一句,今天蘇總在百忙之中看望大家,這並不等於你們沒事了。你們當中有些人實在太不像話,公然跟企業對著幹,這個性質很嚴重。希望你們端正態度,接受批評,好好作自我檢討。”
趙進忠的一番話,又把緊張氣氛點起來了,這讓那些本來就有意見的人再次憤怒了起來。
6小賈初生牛犢不怕虎,說:“既然趙書記這樣講,那你來抓好了,讓我們作檢討,我們又沒犯錯,為什麼作檢討?”
“小鬼,你這麼年輕,怎麼對我們有這麼大意見呢?”蘇定遠問。
“是有意見,老首長。我名義上是學徒工,但我早就幹師傅的活了,我的技術在車間也是數一數二的,這個我的師傅可以做證。”
“你師傅是哪個?”蘇定遠問。
“陳一萬!”趙進忠搶著說。
“不錯不錯!果然名師出高徒!不過,既然有名師那你鬧什麼呢?”
“錢啊!老首長,你隻曉得讓我們幹,卻不曉得按勞取酬的真正含義,我年紀輕輕的,一個多月不回家,老婆對我意見很大哩。可是我付出了這麼多,卻還拿學徒工的工資,這公平嗎?我要求同工同酬。”
高明文說:“我不讚同你的觀點,小賈!我們剛到烏鴉山煤礦的時候,一個月也就12塊錢,但幹的活一點兒不比師傅少,這個工資一直拿了3年多,這個一萬曉得。我說的意思是,徒工就是徒工,人家幹10年20年跟你一樣拿工資,他也不願意啊。再說這是用工製度,不是哪個想改就能改的。”
“高科長的話我不讚同!照你這樣說,以前怎樣現在就該怎樣?那不是馬列主義唯物觀。事物都是在不斷變化的。不對的就應該改,這才是實事求是的態度嘛。還有,我師傅陳一萬你們都看見了,他現在隻剩下半條命,他有今天都是哪個造成的?在座的心裏都清楚。說身體垮了,有政府和人民照顧著,但我師傅去報銷一次,回去就哭一次。這樣一位勞動模範在今天就應該受某些人的白眼?現在,我們還在搞不切實際的大會戰、疲勞戰,產品質量無法保證不說,我們的身體若幹年後會不會跟我師傅一樣?如果身體垮了,哪個來救我們?你們說!”
“豈有此理!”蘇定遠氣得直抖。
趙進忠惡狠狠地望著小賈。
高明文輕輕搖頭,心裏說:找死啊!吃飽了撐的!
廠長吳慈蕭、高工陸鼎邦不停地點頭表示讚許。
幾個工人拉著小賈,讓他不要再說話了。但小賈堅持說如果廠裏不答應加工資和獎金就堅決不開工。這句話真的激怒了蘇定遠,他把桌子一拍,大吼一聲:“奶奶的,來人,把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給老子抓起來!”
會場立即騷動起來。作為師傅的陳一萬第一個護住小賈。小賈對他說:“師傅,你不要怕,我沒有犯法,看他們給我安什麼罪名!”
所長老黃也想到這一層,他問:“老首長,該給這個小子定什麼罪啊?”
蘇定遠答道:“擾亂公共秩序罪、煽動鬧事罪!”說完,他發現他定的罪跟當年那個國民黨憲兵隊長給自己定的罪一模一樣。他痛苦地站起來,什麼話都不想說了。
“老首長,其他人還抓不抓了?”黃所長問。
蘇定遠搖搖頭,踉蹌著走出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