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在夜裏醒來，借著朦朧的月光看著她安靜的臉龐。熟睡中她的臉，像嬰兒一樣的聖潔安詳，沒有憂傷，沒有慌亂，沒有倔強。偶爾還牽動嘴角一笑，或是輕輕觸動一下眉，要不然就撅起小小的嘴巴，含糊不清的嘟囔著什麼。我總是忍不住把手伸出去，撫弄她那短短的，雜亂的頭發，愛憐的看著她，然後，輕輕地，柔柔地吻下去。有時，她迷糊的推開我，翻個身接著睡去；有時，她會忽然睜大眼睛問我，你沒睡嘛，小牧？為什麼要一直看著我？
素商，這個外表嫻靜骨子倔強的女子，有一雙犀利的眼睛。無論隔多遠，隔著黑夜或是黎明，她總能穿越時間和空間，看進我的靈魂裏。我對她說，我不敢睡，我怕一覺醒來，你就走了，就再也不愛我。
每次我這樣心悸的時候，她就會閉著眼睛反身抱著我的腰，把她動人的小臉緊緊的貼著我的後背。
怎麼會呢？小牧，我怎麼會不愛你？這個世界有誰比我更愛你？無論你是一匹駿馬還是一頭騾子，我對你的愛從來都沒有改變過。隻是你，曾經狠心的拋下了我，不要了我。小牧，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不要怕，不要怕。
是啊，我曾經不要她了。
曾經，我拋棄了她，之後決絕的離開。
再回來，我——秦小牧，已不是當初那個純情的男孩，一個浪蕩不羈的吉他手，在感情的世界裏自甘墮落著，又無力掙紮著。而我，從何時起，如此害怕失去一個女子，如此在意這份感情？
而素商，這個十六歲就跟在我身邊的女孩，我曾經把她丟在了哪裏？那時候，我說她是花一樣的女孩，柔嫩、嬌怯。她沒有犀利的眼神，憂鬱的神情，她總是溫柔的，和順的，小心翼翼的在我身旁。她的頭發黑且長，瀑布一樣的搭在腰間，絲一樣順滑。一動，有暗香襲來，風情萬種。
我說，素商，我真的喜歡你的長發。
那我就一直留著，一直的留，隻要你喜歡。她說完，紅著臉垂下那雙小鹿樣清亮羞怯的眼睛。
素商，並不是很漂亮。真的，除了嬌小的身材和一頭黑發外。
然而，她很美麗。漂亮和美麗是不一樣的，漂亮是外在的，美麗是內裏的。她芬芳動人，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從骨子裏散發的那種清新誘人的魅力。
她總是出奇的安靜。可以坐在那裏一個上午不說話，就低著頭，用筆在紙上“刷刷刷”地寫著字。那聲音是寂寞的，孤單的，又是無奈的。她安靜的讓我有時忘記了她，疏忽了她。即使是這樣，她仍就不言不語，對我好，一如既往的對我好。我以為，這輩子，這個女孩會乖乖的跟在我身邊，安靜、柔順、膽小。而我，又怎麼會去在意她？
可是，當我離開很久很久後再回來，有一天，我忽然在大街上碰見了她。她穿著到處是洞的破牛仔褲，高揚著倔強的頭顱，眼神清涼而憂鬱，神情張揚而不馴，還有那一頭雜亂的五顏六色的短發，痞氣十足。
我，愕然了，呆住了。
過去那個柔弱羞怯的素商，怎會如此前衛和招搖？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敢相信這是那個安靜的內向的女孩。
那一頭如瀑的黑發呢？那黑發啊！我靠在牆角裏，心，抽搐般的疼起來！
我終於清楚，有些人，你注定是要麵對的，有些痛你注定是要承受的。如她——素商，這個女子。即使你把她刻意的遺忘在角落裏，千轉百回後，她依然如風如火般的肆虐和張狂，在你心裏抽枝發芽，無限的膨脹，紮的心，生生的疼痛。原來她一直在我心裏啊！
看著她淡漠的眼神和雜亂的短發，還有那一副流裏流氣的裝扮，我知道，我有無法推卸的責任。我以為，離開是最好的選擇，然而，我錯了，我錯了！
我在心裏罵自己，劊子手，可惡的劊子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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