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日暮途窮(1)(1 / 1)

鵝毛大雪鋪天蓋地蜂湧而下,茫茫的大巴山霧中飛雪、雪中飄霧渾然一體,雞心嶺上草叢、樹木、山石、道路均被厚厚的積雪覆蓋,除偶爾顯露的幾處懸崖峭壁或隱或現給人們留下星星點點有色的臉頰外,打眼望去白雪皚皚、銀裝素裹,視野裏是一望無際的林海雪原。

天氣陡變的數九寒天當人們置身於巴山之巔的雞心嶺界嶺時,定會別有一番景致映入眼簾:四下了望--遠處山頭雲遮霧罩,附近溝岔霧氣盤旋,峰巒疊嶂的叢山峻嶺在漫天飛舞的雪片中尤其顯得莽莽蒼蒼、昏昏噩噩、空空曠曠、綿延無垠。陣陣凜冽的寒風掀起地麵的積雪,象一群群受驚的野馬肆無忌憚地狂奔、嘶鳴!

此時此地再仔細瞧瞧,雞心嶺又似一座銀白色的寶塔插入厚厚的雲層中,隻有當天氣放晴雲開日出之時才會露出它的本來麵目。

風雪中隻見三個小黑點緩慢地由嶺南向嶺上移動,那黑點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原來是三條大漢,他們不多時便艱難地登上了雞心嶺。打眼望去似乎是三個生意模樣的人,頭上、身上、甚至臉上都沾滿了雪花。上得嶺後,他們木然佇立在雞心嶺埡子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繼而東瞧瞧西望望,寒風刮得他們的長衫長襖呼啦啦地胡亂飄蕩著。他們似乎在欣賞眼前這片罕見的雪景,又好象在尋找什麼急於想得到的東西。良久,隨著其中一人比畫著什麼手裏的棍子向前一指,幾個人便繼續向嶺北邁出了下嶺的步伐。

往山下一走三滑行止百米開外時,終於在所謂的馬大路西側找到一處避風擋雪的岩洞坐了下來。其中一人在岩石下、岩壁頭摟抱了一堆枯樹枝,攬了些幹樹葉生起了篝火。三個人各自抖落頭上、腳下、衣服上的積雪,也許是凍得難以忍受的緣故吧,一個個恨不能撲在火堆上烘烤,瞬間又感覺手指骨節鑽心地疼痛,將手不時放在嘴邊吹著熱氣,三雙手又各自相互搓揉,進而揣進肘窩裏暖著,好大一會兒才安寧下來。火堆裏嗶嗶啵啵地發出聲響,兩三尺的火焰在其間升騰,篝火旁的幾條漢子渾身上下頓時冒起了灰白色的水蒸氣。

這三個人中打頭的那人五短身材、體格較肥胖、五十上下年紀,身穿藍布長衫套著黑馬褂,頭戴狐皮帽子,兩片大耳朵被嚴嚴實實地遮蓋著,白淨的胖圓臉上顯露出一對狡黠的老鼠眼,初次接觸的人從這張臉上定會給你一種酌摸不透的感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反共巴山遊擊總隊隊長、“川陝鄂邊區自衛指揮部”第四團團長錢承宦;中間的那位身材修長的人也是五十上下年紀,穿一身青布棉襖,頭戴一頂狗皮帽子,一張長長的馬臉、稀鬆鬆的絡腮胡須、一雙三角眼、高鼻梁、眉宇間透出一絲涼氣,此人表麵上看起來有些文靜,其實滿肚子花花腸子,平日裏有人暗地為其送了個綽號--滅絕師爺,他就是名噪一時的國民黨鎮坪縣首善鄉鄉長、“川陝鄂邊區自衛指揮部”第四團副團長侯國棟;還有一位人高馬大的黑漢,雙眼血紅、蒜頭鼻子、滿臉橫肉、言語粗俗、為人霸道,身著一件髒兮兮的灰色舊軍大衣,滿腦殼篷亂的頭發顯露出幾分齷齪,此人土匪出身,膂力過人,身底腰間隨時都盤一柄明晃晃的軟劍,隻身可力敵數人,他就是人稱黑麵虎的邵金龍。

這位黑麵虎邵金龍原先是侯國棟的貼身保鏢,這次匪軍被中國人民解放軍剿匪部隊打得七零八落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團長錢承宦的警衛人稱金眼彪徐鵬又在砂子嶺夜戰中被解放軍擊斃,邵金龍自然而然充當了錢、侯兩位正副團長的警衛勤務。

在篝火的火勢漸漸減弱之前,黑麵虎挪開身子爬上山崖掀下些幹枯的樹杆枝條搬到不遠處堆放著,再取出幾根折斷擱進火堆,將正燃著的篝火燒得更旺,竟管幹柴烈火劈哩啪喇火星四濺,大家隻顧烤火也全然不予理會。主仆三人死盯著燃燒的火焰全神貫注,既不相互對視也不言語,這樣一坐就接近兩個小時。

不知不覺天早已黑了下來,尖叫的風聲漸漸弱了下去,不遠處時斷時續的虎嘯狼嚎聲不絕於耳。沉寂的山穀中雪花還在飛舞、白霧仍在飄浮,三個人臉上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忽青忽紫,三張怪異的臉上此時均毫無表情,時而輪換地張開臭烘烘的大嘴巴打著哈欠、伸著懶腰,在眼前這種氣氛裏模樣顯得十分陰森恐怖,尤如閻王殿上的牛頭馬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