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懷仙無奈的一歎,就知道會這樣,算了,她不問,他自己說還不行麼?
“這次重新住到長安城裏,我才發現長安竟然變了這麼多。”
之前在長樂坡的時候,雖然也會偶爾進城買些東西,或是跟著巫蓮去驅邪做法,但幾乎沒什麼時間好好逛逛長安,直到現在自己住在長安城裏,才發現自己從小長大的城市早已變了太多。
“西市好像胡人更多了,有一次甚至碰到一個大食來的商人,那可是大食呢,我以前隻在書上見過;宣陽坊那家畢羅店不見了,我記得小時候最喜歡吃那家的畢羅,每次吃不下飯的時候,奶娘都會給我買來,本來想再去嚐嚐,可是竟然不在了,聽人說好像老板回嶺南老家去了……”
巫蓮沒有說什麼,隻是坐在一邊,靜靜地聽他說著,這是他的家鄉,是生他養他的地方,以前不覺得,現在才發現原來他一直對這裏充滿了感情,也許,讓他離開是對的,看他現在的樣子,哪裏還有以前的一絲陰霾呢?
“哦,對了,崇仁坊新開了一家叫‘望月樓’的酒館,裏麵的酒真是絕了,改天給你帶來嚐嚐,你肯定會喜歡的。”
聽他這樣說,巫蓮臉上露出極淡的笑,不過她仍是冷著聲說道:“不用,我可跟某個酒鬼不一樣。”
賀懷仙聳聳肩,坦然接受了酒鬼這一榮耀的稱號。
“不過比起酒,那個老板娘就更有意思了,竟然要跟我拚酒,她也不看看我是什麼人,喝酒我可從沒遇到過對手,”
“老板娘?”巫蓮有些疑惑的看著他興奮的表情。
“嗯,忘了跟你說,望月樓的當家是個女人,名字叫月華,年紀跟你差不多,可能還要小一點,不過她年紀雖輕,人倒是厲害的很,一個人撐起一大間酒樓,短短時間就已經聞名長安了。”
“月華,月光之華麼……”
巫蓮低聲說著,有些發呆的看著麵前的人,他的眼睛很亮,唇角有笑,表情鮮活,似乎不再是她從前認識的那個人,或者他原本就是這樣的,本以為是他的仇恨讓他不快樂,但現在看來,是長樂坡的環境太壓抑了吧,又或者根本就是待在她的身邊才讓他不快樂的。
他還在說著自己的生活,但她卻不再想聽下去。
“別說了!”她冷冷的打斷了他,不期然撞入他愕然的眸子,她隻覺心裏某個地方在隱隱作痛,“回去吧,別讓人懷疑你,以後也不要總來這裏,免得生出事端。”
說完,沒再看他,徑直走了,隻留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裏,甚至都不明白她突然的趕人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也不知道,隻知道心裏某個地方突然裂開,有什麼東西正在萌芽,她並不想要這種東西,因為那讓她疼的幾欲發瘋。
他離開她身邊的第二年,她與他認識的第十年,她終於遲鈍的發現她做了一件這輩子最傻的事——
她愛上了他,愛上了這個自己一手救了,也是一手放走的人。
隻用了一個瞬間,卻沉澱了整整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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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二年,九月初一。
對於賀懷仙而言,這是個極其重要的日子,因為在這一天,他尋覓了整整十二年的滅門仇人終於找到了,而出乎他意料的,凶手不止有一個,而是四個。
胡安,也就是當年帶他進太醫署的那個人,他雖然不常出現,但每每出現,都會帶著很重要的線索,而這一次,他終於給了他最重要的一份大禮。
“你聽好了,那四個人雖然找到了,但除古安同外,其餘三人都不在長安,我們可以幫你把人調回來,也可以幫你牽線接近他們,但同樣的,你也要幫我們做幾件事。”
雖然一直以來都不明白為什麼內相要幫這個位卑人輕的小禦醫,但胡安還是絲毫不敢怠慢上麵交代他的任務。
“你聽你父親談起過‘春扇局’麼?”
“沒有。”賀懷仙搖了搖頭,雖然他內心儼然已經陷入到乍然得知仇人是誰的狂喜中,但表麵上卻還是一副鎮定的樣子。
“不知道春扇局?”胡安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也就是說你根本不知道你父親為什麼會被殺?”
“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父親是遭奸人所害,我來氏一族也是無辜被殺,所以這仇我一定要報!”他一直知道父親被害這件事是有隱情的,但事實真相怎樣,他一點都不在乎,隻要找到奸人,隻要替父母兄姊報仇就夠了。
“真真癡兒!”胡安看著他堅定的表情,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可以不管你父親是為什麼被害,不過要你做的事卻與這個有關,當年春扇局中暗藏了一塊很重要的令牌,這牌子如今應該是在那四人中某個人的手裏,你要把這件東西找出來,牌子交給我後,那幾個人你想怎麼辦都可以。”
夜半子時,長樂坡。
巫蓮是被一陣刺鼻的酒味熏醒的,等她悠悠睜開眼後,一眼就看到了某人坐在離她不遠的地上,旁邊是亂擺了一地的空酒壇。
她微微的歎了口氣,起身下床,走到他身邊,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酒壇,口氣不善的說道:“你犯什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