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距離暮鼓響起隻有不到一個時辰了,斜陽西照,將長安城裏的高樓廣屋拉成一條細長的黑影投射在小巷裏的青石板上,陽光不再刺眼,隻有正午留下的熱氣從地下緩緩地蒸騰散開,將四周籠罩在一種暖暖的氛圍裏,依舊讓人昏昏欲睡。
這已經是他們走的第五條十字街了,宣平坊雖然不算長安城內麵積很大的那種坊,但也是住了上百戶人家的,這樣一家一家的找下去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月華有些支撐不住的坐到了旁邊一戶人家門口的石階上,這種時候她已經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了,隻是從袖中掏出了帕子,擦拭著自己不斷冒汗的額頭。
“逸之兄,我們還要找多久?”
這一路的詢問,雖然沒有實質性的收獲,但也並非全無突破,至少他們就稱呼方麵勉強達成了一致,明珪今日似乎異常的固執,月華沒辦法隻得讓步,在經曆了明大人,明少卿,明珪兄等各種稱呼之後,終於在不久前確定了下來,未出閣的女子直呼男子之字畢竟太過逾據,所以加一個兄,也算是馬馬虎虎說得過去吧。
“再堅持一會兒,土蠱可以發揮的範圍很小,我們要找的人一定就在宣平坊內,隻要能找到下蠱之人,興兒的病自然也會好的。”明珪似乎也有些累了,聲音帶了些疲憊的沙啞,隻是他畢竟自小練武,也經常外出辦案,這樣一路下來並未出太多汗,更不會像月華那般狼狽。
“好!一鼓作氣查下去吧!”月華歇了一會兒,身上也變得清爽了些,一想起興兒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就又充滿了幹勁,自台階上一躍而起,大步上前走去。
“等等。”明珪喊住她,指了指麵前的一戶人家,好笑的看著她說道:“這戶還沒有問呢。”
“哦……”月華有些不好意思的退了回來。
眼前是一扇高大的黑色大門,上麵用遒勁的正楷寫了“古宅”兩個鎏金大字,戶門緊閉,裏麵聽起來也很安靜的樣子,月華看了看周圍,這宅子建在宣平坊最末端的十字街上,看起來是個大宅院,但兩邊卻沒什麼鄰居,門口打掃的也很幹淨,看起來並不像一般的大戶人家一樣,總是人來人往,車馬喧囂。
正在她四下打量的時候,明珪已經敲響了大門,幾聲之後,裏麵依舊沒什麼動靜。
“會不會是主人不在家?或者已經搬走了?”
“也許吧。”話雖這麼說,但明珪還是沒有放棄的繼續敲著,過了一會兒,終於聽到有輕微的腳步聲響起,接著,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誰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兒從門縫兒裏冒出個頭來,操著一口濃重的關中口音,一臉狐疑的打量著他們兩個。
“我是之前約好的郎中,今日到府上複查一下老爺病情。”
土蠱一般用作救治病危的成年男子,一般這種人都是精氣失散過多,所以埋下土蠱,有貪玩的男孩兒不小心中了蠱術之後,就可以利用這小孩兒的精氣救治病危之人,雖然此種做法頗為陰損,但確極為有效,當然土蠱有個很大的局限性是下蠱之人與中蠱之人不能相隔太遠,距離越遠,效果越差,所以明珪一開始就知道下蠱之人一定就在宣平坊內,隻要打聽一下哪戶人家最近有成年男子患病再仔細查一下就可以了。
冒充郎中是他們一路找來統一的說辭,如果家中無病人自然不會再進去,若是碰巧有,進去查看一下,如果不是要找的人的話,謊稱找錯地方也就罷了,這麼一下午下來,也問了有幾十來戶人家,但卻還是沒有找到他們想要的人。
“你們找錯人了。”老頭冷冷的說完就要關門,明珪見狀,伸手扶住了門框,繼續微笑著說道:
“沒有找錯,古老爺已經臥床多日,我看他好幾日沒來看病這才登門拜訪。”
月華聽他這樣一說,不禁有些意外,之前找的那些人家隻要說沒人生病他們也就走了,現在他這麼堅持,難道這家有什麼問題?
那老頭聽他這樣一說,似乎也略微猶豫了一下,明珪卻沒再管他,伸手用力推了一下門,老頭抵擋不住他的力道,隻得向後退數步,黑色大門完全打開,明珪徑直走了進去,月華也緊隨其後。
老頭看到他們兩人竟然就這樣走進了宅子裏,趕緊追了上去,奈何上了年紀的人畢竟腿腳不便,隻能蹣跚的跟在後麵,氣急敗壞的說著:“都跟你說了沒病人,你怎麼能私闖民宅呢?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點都不尊敬老人家。”
那老頭一生氣,話中口音更重了些,月華聽著隻覺好笑,暗自笑了一陣,才想起什麼似的對明珪說道:“你怎麼知道這家有病人?還是個男人?”
“現在接近傍晚,正是晚飯時間,一般有女眷的人家早已是炊煙嫋嫋,而這家卻安靜的很,想來是隻有男主人,而且,我的嗅覺比較靈敏,剛剛在門口,我沒有聞到任何脂粉香料的味道,卻隻能聞到一陣藥味,所以這戶人家應該會有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