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1 / 2)

場景1

2010年農曆八月十五晚,整座S城沉浸在一片燈明火海中。回旋流暢的高架橋上亮著前燈的車輛排成一條長龍,在這個國人著急合家團聚的時刻,目光所及之處到處堵得水泄不通。為了向這個世界和自己昭示活著的事實,憤怒的司機們隻能時不時鳴響喇叭,刺耳的噪聲波浪一般傳出老遠,像是一記記狠命揮向虛空的粉拳,勁兒愈大愈顯得羸弱可笑。這個時候,說不得哪個壞心眼的神仙正邊看熱鬧邊捂著嘴偷笑呢。

農曆八月十五月圓之夜,當整個世界都在合家團聚或屁顛屁顛趕回家合家團聚時,許安安正獨自坐在天台上往胃裏灌啤酒。夜風真涼啊,和著沁涼的夜風灌下去的酒,像是剛從冰窖裏拿出來似的,順著食道淌進胃裏,而後五髒六腑都跟著冰涼了。

看著吧,明天一準停食。許安安一邊想,一邊把手按在自己隱隱作痛的胃上心不在焉地揉著。

對麵樓上有一戶人家正準備吃飯,方桌鋪著白底紅色方格子的桌布,穿著卡其色T恤衫的小男孩規規矩矩的坐在椅子上,穿紅色緊身長袖的主婦將飯菜一一擺上桌,這時一家之主也過來了,坐下之前拍了拍小男孩的腦袋,然後略微含著胸落座。

嗯,很正常的一個家庭。許安安在主人家動筷子之前,將視線轉向天上。虛無的夜空除了一輪又大又亮的滿月外,沒一星半點其他東西。人呐,就是不能想太多,尤其是人生意義啥的,最好連點念頭都別冒出來最好。北風繼續吹,可是,在這個好像被整個世界拋棄的時刻,遙望著虛無夜空的蕊初,就沒能管住自己,瘋狂的念頭一起,便天馬行空,一發不可收拾了。

許安安先是覺得自己像白毛女,那個頂著個少白頭跑進破廟偷吃過季的貢品,被無知又殘忍的流氓地痞和同樣無知又同樣殘忍的剝削階級給抓住,打個半死。

哼,白毛女有多可憐,流氓地主就有多可恨!

許安安仰脖灌了一口啤酒,再狠狠地咬一口香腸。玉米香腸的香氣在舌頭上蔓延開,胸口的鬱氣散去不少。許安安在天台上又坐了一會,正準備起身離開時,眼角恰巧瞥到一點亮閃。天台黑暗的一角,這星亮突兀又神秘,如天幕上的星子一般吸引了百無聊賴的趕夜人。於是,許安安猶豫著走過去,拿手電筒一照,竟是個精致到巧奪天工的小小香水瓶,通體碧綠澄透,觸感沁涼厚重。

嗯,看樣子還是個進口貨呢。

許安安將瓶子往口袋裏一揣,掂著坐墊轉身離開。她租住的地方是個兩室一廳的閣樓。大家都知道閣樓是怎麼回事,冬冷夏熱,屋頂高低不平,連窗子也隻開了下半個。不過這種地方也有一個好處,地方大,房租相對便宜,性價比高。這套臨街大廈頂層的閣樓兩居室,是許安安和另一個女孩子合租的。許安安住的那個帶陽台的大間,所繳房租與房間麵積正相關占整套房子租金的60%,室內裝有單獨電表,水費則由兩人均攤。

許安安拿鑰匙開了門,客廳竟然亮著燈。她記得很清楚自己出門時特意把燈關上了,肯定是夏雪那個大尾巴狼,老毛病又犯了。夏雪是許安安的室友,作為一個合格又稱職的大尾巴狼,年紀雖小,丟三落四,貪小便宜,嘴碎等同齡女孩常犯的大小毛病,在她身上一樣不缺一樣不少。

然而,大尾巴狼夏雪同學也是有原則的,那就是在家可以穿得像個乞丐,靠零食泡麵和垃圾食品度日,一旦出門去,必定打扮的光鮮亮麗,挺著搓衣板似的胸脯,昂著長而優雅的脖頸,驕傲如貧民窟裏的公主。

隻不過,真正的公主住的不是租來的閣樓,而是金碧輝煌的宮殿;身邊陪伴的也不是一些啤酒肚酒渣鼻、年老臃腫的高官或富商,而是千挑萬選出的集美貌、智慧、優雅、忠誠於一身的貴公子。公主可以是美麗的,也可以不美麗;而夢想成為公主的貧女卻必須是特別美麗的。是的,特別美麗,美到足以吸引在場所有人的眼球,美到令世人忽略她們為了這份美麗所付出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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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安安關上客廳的燈進了自己的房間,將墊子和手電筒放好,抓著撿來的玻璃瓶翻來覆去的看。如水晶一般通透清澈的碧綠色的玻璃,優雅古典的外型以及瓶身流暢如水的線條,加在一起簡直令人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