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這麼辦!你回去整個材料。”宮伯羽提出了要求。
甄廣懷麵帶不易被人察覺的冷笑回到家,關在屋子裏整材料,不巧讓進屋收拾東西的紅玉發現:“爸,你怎麼能舉報劉書記呢?他可是個大好人!”
“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古州分的指標那麼多,不抓劉書記,就要把爸抓去。”甄玉望在窗外聽到姐姐的話,大聲反駁。任憑姐弟倆爭論,甄廣懷急著寫材料,頭也沒抬。
甄紅玉覺得事情嚴重,跑去找劍超,向劉漢卿報信,劉漢卿大吃一驚:“這個材料上去,我肯定被打成右派。紅玉呀,你爸私心重,前段時間曾找我整老宮的材料,我沒答應,誰知道他竟然跑到老宮哪裏又整起我來。看來他是心有所圖啊!”
劉劍超生氣地說:“那我們也弄他們的材料,不能讓他們有好日子過。”
劉漢卿生氣道:“不要胡說,甄廣懷前段時間的發言是照報紙念的,你怎麼告?要我去告宮伯羽?告贏了,地委兩個主要領導都被打成右派,對黨有什麼好處?!”
夜深了,廖湘綺送走紅玉,漢卿父子倆不停地談著。
劉漢卿憂慮地說:“看來,事情已經沒法挽回了,宮伯羽、甄廣懷主動揭發我,算立功。我走後宮伯羽有可能當書記,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有點‘左’,有時簡直‘左’得要命。其他工作倒沒多大問題,就是我們那個口岸,他肯定得換個思想‘左’的人,因為他對同國外打交道的方式很反感,多次要求來硬的。那可是國家委托從西方引進稀缺物資和重要技術的渠道啊!老宮‘左’的脾氣上來了,可不管那一套。海關的魏建忠是我安排進去的,這個人辦事沉穩,有一定的思想理論水平,是塊好材料。可惜怕保不住了,這個損失太大了。”
來看姐姐的廖靖中在門外聽到這段對話,猛然想起,捷舟點子多,得過天書,急忙跑回去找捷舟幫助出主意。
捷舟萬萬沒料到,“反右”的結果會是這樣!他想,從這七八年對共產黨執政的感受來看,他們辦事一直是很求實的啊!這一次怎麼不實事求是起來了呢?是哪裏出了毛病?廖靖中推推他:“有沒有點子?”他從深思中回過神來,想了一會兒,給靖中寫了四個字“搜孤救孤”。
這是春秋時期的一個著名故事,晉國奸臣屠岸賈殺了忠賢趙盾全家,程嬰假冒與奸臣同流合汙,救下了趙氏孤兒趙武。
廖靖中恍然大悟,跑回去告訴了劍超,劍超父子一商量,覺得是個辦法。他們算了一下,甄副專員的材料昨天晚上才整理,最多今天能和宮專員商量好,從古州發到省裏,走機要,得四五天。如果利用這個時間差,讓魏建忠帶頭貼劉書記的大字報,他就成了積極分子,即使不提拔重用,別人也不敢再動他。
魏建忠聽說後,怎麼也不幹:“劉書記,我前幾年在審幹運動中丟了黨籍,找不到工作,家裏窮得揭不開鍋,是您幫助了我,使用了我。您的恩情還沒報答,就要告您,古州的老百姓會戳我脊梁骨的!”
劉漢卿慢慢開導他:“這麼做,不隻是為了你個人,也不是為了我,是為了古州的將來,為了國家和社會主義建設的大局。我確實說過那麼幾句話,與其讓他們搶在前頭揭發,還不如你提前與我劃清界線,貼我的大字報,這不是為了保存自己,是為我們黨和國家守好口岸這塊陣地。”
“我……”魏建忠聞言落淚。
劉漢卿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別難過,為黨的事業背黑鍋,沒什麼丟人的。回去吧,記得按我說的做,別在風浪中迷失了自己就行。”
魏建忠走後,劉漢卿在箱子裏翻了又翻,最後找出一個小包。看著它,劉漢卿想起自己的前妻俞敏。她是鄰村的,從小就乖巧,常到劉漢卿家玩,兩小無猜的情愫日積月累。當年劉漢卿離家去盛豐上學時,兩人成婚。後來家鄉被日寇洗劫,全家老少遠走他鄉,劉漢卿的母親過世前,把一些珠寶首飾交給了俞敏,日子過得再艱苦,俞敏也沒舍得變賣。抗戰勝利後,還鄉團得知劉漢卿參加了共產黨,就抄了他家,那天家裏隻有俞敏在,兒子劍超隨爺爺來了部隊,才避過此禍。當遊擊隊知道趕來時,家被燒了,妻子被殺害了,遺骸數年後才找到,在清理廢墟時,劉漢卿發現了這包遺物。自此,他一直在箱子裏珍藏著,想給自己留個紀念。今天捧在手裏,睹物思人,不覺淚濕衣襟。
這時,有人敲門,劉漢卿開門一看是楊林,現在已經是專署工業局的一名副處長,是劉漢卿特意捎信讓他來的。
“劉書記,您找我?”楊林急匆匆地問。
劉漢卿低聲說:“楊林啊,最近我可能要出事。”接著,他把最近發生的情況向楊林說了一遍。最後他說,“估計要不了幾天,我就會被劃成右派,家裏會被查抄,派我到鄉下去的可能性很大,我也沒有其他牽掛,就是對新婚妻子湘綺和劍超放心不下。劍超小,體質弱,這些年一直靠湘綺帶他,湘綺還太年輕,沒經曆過風雨,以後的困難會不少,我母親去世前留下一包金銀首飾,放到你那裏,遇事幫我照應照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