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恨整整十年,終於一槍打穿凶手的腦袋,迎來的不是大仇得報的喜泣,而是萬念俱灰。
為迎來手刃仇人的這一天,他忍辱負重傾盡所有,若不是難以名狀的仇恨苦苦支撐,他無法堅持至今。
望著地上仇人染血的屍體,曹戩一步一步後退。林間的風猛然吹來,卷起的血腥臭氣直衝入鼻,曹戩闔眼仰麵,須臾後睜眼,天空湛藍,白雲如朵朵潔白的棉花在天際沈澱,眼前的天空晴朗深邃,透淨得令人窒息。
握槍的手僵硬,略略鬆開,風不失時機穿隙而過,帶來一陣冰涼。握槍的手再次收緊,慢慢舉至額前,抵住太陽穴。
曹戩慘淡的臉上逐漸漾起一抹淺得難以察覺的笑──
“燕子,孩子,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槍聲響徹,山穀回蕩,久久不息。
十年前,一場凶殺案在社會上引起軒然大波,一個懷孕已有七個多月的女人被拋屍荒野,凶手殘忍地剖開她的肚子,把腹中已成形胎兒扯出來丟至一邊。這場慘無人道的凶殺案於一個月後偵破,犯有神經病的凶手被緝拿歸案,卻因他身體上的疾病而無法對凶手施予嚴懲。這樁案件,最終以一個令人無盡感慨唏噓的結果告終。
曹戩便是這個女人的丈夫,以及她腹中孩子的父親。人們皆以為這件案子已經水落石出拍板定案,曹戩卻跪在妻子的靈堂前含著血淚發誓今生今世一定手刃真正的凶手為她們母子報仇雪恨。
盡管痛苦和仇恨幾欲淹沒理智,曹戩仍能明白,妻子的死絕不會如此簡單。因為曹戩是一名緝毒刑警察,他在打擊毒梟繳獲毒品上屢建奇功,不知道因此得罪過多少這條道上的人。
妻子的死,凶手連警方的人都收買,導致案子草草結案,以一個表麵上讓所有人無話可說的方式收尾。曹戩勢單力薄,隻能打斷牙齒和血吞,然而這份恨,就此深刻在他身體的每一個地方。
舍棄尊嚴的十年潛伏生死較量,真正的凶手終於無處可逃,子彈一顆顆射入此人身體,讓他嚐盡痛苦與絕望生不如死後,一槍致命。
大仇得報,曹戩終於有麵目去黃泉路上奈何橋旁找尋等候已久的妻子與孩子。
渾沌之中,他似江海一浮萍,不知飄落於何處,於不分乾坤的渾混空間內沈沈浮浮。
不知於何處,一道洪如鍾辯不清男女老少的聲音忽然於心底的最深最黑暗最無際之處傳出:
“座下之人可是姓曹名戩,二十世紀丙辰年甲午月庚子日醜時三刻生人?”
脫離意識之外,身體內部有另一個自已在回答:
“……是。”
“汝雖身死,命卻未絕,可願重返人間?”
“不……我不要重生……我要去找我的妻子和孩子!”
“仔細聽罷!汝前世妻已入輪回道,並有一子,未足月致死,命犯凶煞,輪回道上如此反複,直至魂飛魄散,汝可願用一生性命去破他凶煞之運?”
“什麽,我的孩子他……”
“汝可願意!”
“我願意!”
“即便一生為此子嚐盡七苦,汝也願!”
“我願!”
“好!”
那時光芒乍起。
“去罷!”
一縷幽魂飛越千萬年,穿梭愛恨別離,最終,停止──猛然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