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黃連·厚樸(3)(2 / 3)

怎麼被弄回張悅住處的,於蓮舫已經完全記不清了,隻記得那天晚上,龔曉默和張悅守了她一夜。不住淌血的下身弄髒了張悅兩層褥子,這使她很難為情,一想到從今往後,她對這兩個男人再無隱秘可言,便覺得很悲哀,冷汗直往出冒。張悅說她太虛弱了,得養幾天再回鄉下,龔曉默說你床上老躺個女的,怎麼跟外人交代。張悅說於蓮舫這樣就走不了那20裏山路。龔曉默說爬我們也要爬回去。兩個朋友就又爭。疲倦不堪的於蓮舫抽空問龔曉默,引下來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龔曉默說當時他自己也快嚇昏了,哪裏還顧得上看男的女的。張悅說是男的,挺漂亮的一個男孩,於蓮舫就哭了。

以後於蓮舫進了中醫學院,龔曉默考進了北京某大學的生物係,畢業後兩人結了婚。張悅自然而然娶了彩蘭,知青返城,張悅帶著陝北媳婦和三個孩子回到京城,彼此並無聯係。在以後十幾年內,在於蓮舫的家庭生活中,她總感到缺了些什麼,盡管有了女兒珠珠,仍使她覺得不完美,反思與龔曉默的結合,最初兩人在知青點的相戀,實則是孤寂多於愛情,特殊的環境促使他們走到一起,在心靈得到慰藉的同時竟沒有想到更多,悲劇在於彼此又都是重然諾的人,一旦事實既成,雙方誰也不願背負毀約的名聲,所以成了家反沒了昔日相濡以沫的關切和知青點熱炕上的熱情。都有些失落,都有些冷淡,各自便鑽研各自的業務,都成了響當當的業務尖子。

在一次學術研討會上,於蓮舫遇到了已成為醫院婦產科主任醫師的張悅,老同學相見,自然高興。談及插隊情景,都有些感慨,問及目前境況,又都有些言不盡意。於蓮舫從張悅脫線的毛衣袖口,想象得出彩蘭管家的才能,問到彩蘭,張悅說她那人你領教過,生冷硬倔,但人不壞,生養了三個兒子,對我們張家也是有功的。後來於蓮舫才知道,當年在衛生院很吃香的赤腳醫生李彩蘭,在90年代因既無文憑又無進修經曆,隻能在城市大醫院洗衣房充任洗衣工,這對曾經主持過衛生院婦科工作的醫生來說,實在是件很悲哀的事。提到龔曉默,於蓮舫說不出更多,張悅窺出什麼,便說曉默那人就是冷冷的,上學時就不太愛流露感情,這點很像他母親。於蓮舫看到張悅,想到衛生院那個夜晚,她的臉紅了,話頭戛然止住。張悅笑著說,我知道你想起了什麼,我幹婦產科快三十年了,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可那天晚上的事,卻怎麼也忘不掉。於蓮舫說,如果那孩子還在,也是個二十多歲的大小夥兒了……說到這兒竟有些傷感。張悅就拿出自己的手絹讓於蓮舫擦眼淚,手絹上一股來蘇味兒,跟當年她躺在檢查床上張悅給她擦眼淚用的那塊紗布一個味兒,這使得於蓮舫感到了一種無可替代的親切之感。

與張悅頻繁的接觸引起龔曉默的不滿,最激烈的一次衝突中他狠狠抽了於蓮舫一記耳光,驚動了惠生老太太,她判斷兒子不會無緣無故打媳婦,從媳婦捂著臉,毫不爭辯的抽泣中,老太太已猜出事情的二三。於蓮舫找到張悅,將青腫的臉晾在老同學麵前,張悅激動地大喊:離婚!其時張悅和彩蘭因無共同語言,感情也到了難以維持的地步。四目相注,顧盼情生,於是兩人在東直門外的立交橋上商定,離婚是必然的,再不能這樣窩窩囊囊、稀裏糊塗地活下去了。為了這個決定他們去了一趟承德避暑山莊,冬季,那裏清淨,不會碰見熟人,去時自然以夫妻的名義住在了一起。這件事被龔曉默知道了,他沒有吵也沒有鬧,以他的冷靜和幹練迅速辦理了去美國進修的一切手續,臨行前他問於蓮舫,我們怎麼辦?於蓮舫回答很幹脆:離。龔曉默說離就離。但惠生老太太不撒手孩子,她認為珠珠跟著這樣一個母親決學不出什麼好來,所以珠珠就歸了龔家,跟著奶奶住在正屋西間,受到了惠生老太太嚴格的教育與控製。

張悅的進展遠沒有於蓮舫順利,與彩蘭決裂分手,做起來要比計劃難得多,盡管夫妻冷得不能再冷,盡管彩蘭生硬粗暴的言語與情感細膩的張悅有諸多的不和諧,盡管彩蘭多年形成的難以更改的鄉下人生活習慣使張悅不能容忍,但事到臨頭,他總說不出“離”這個可怕的字眼來,特別是看到三個生龍活虎的兒子與他們的母親親熱時,他更覺著難以啟齒。當然,離是必然的,他在等待時機。跟於蓮舫在一起張悅覺得愉快,順暢,他們有許多共同話題,他的細膩在於蓮舫那兒會得到回報,無須語言,隻一個眼神就夠了。比如說現在,他看到於蓮舫,就感到很滿足,滿足的同時內心又產生一絲歉疚,這種歉疚與不安他在彩蘭麵前也時有發生,他感到他這一生至少對不起兩個女人,一個為他做出了家庭犧牲,一個鐵了心跟他這已變了心的人,他的本意是力爭做個十全十美的丈夫,卻怎麼變成了這樣的不倫不類,無信無義,這樣的不是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