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新的密探在井旁看到鳴見刻的七個字,告訴鳴見這實在太容易了。
接下來的事,不必多說。鳴見忍辱負重回到朝廷,卻聽來個噩耗:晴妃早在十一年前被長清打入冷宮,進去沒多久,就中傷寒去世了。鳴見淡然一笑,當是東風射馬耳。
但是,喜怒不形於色,不代表他無喜無怒。
把自己埋這麼深,不會憋出內傷來麼。活這麼累,有那必要麼。一邊感慨,語歡一邊推開晨耀山莊的大門,灰塵厚重,落了一身。那一棟棟房子,真是破到了一定境界。
一想到那個字,掛,語歡就忍不住笑。當初和鳴見上樓梯,語歡死吼著走不動,真是一個勁往他身上掛,鳴見往左邊走,他就往左邊歪,鳴見往右邊走,他就往右邊歪,小甘蔗似的身子幾乎給他壓垮。
道旁草木蕭疏,冷冷清清。房門人踹下,摔得滿地木塊。進入自己的宅院中,語歡看到了那棟高樓。地麵上一張牌匾,字跡已看不清。拾起來,手指立刻在上麵留下了幾道印記。
風際紙鳶那解久,閑聽天籟靜看雲。
語歡輕聲念誦,聲音在大院中回蕩。他幾乎可以聽到滿院的歡聲笑語,男的女的,熱情的溫柔的。孩童時的回憶,少年時的戀情,統統都寫在這小小的牌匾上。
他的根在這裏,他未曾離開。
繞過枯萎的桃樹林,看到一口井。井水已幹,上麵同樣積了厚厚的灰。語歡繞著小井轉了幾圈,最後看到一朵小野花。那似乎是整個山莊唯一的生命。小花在風中搖曳,花瓣後,是若隱若現的字跡。語歡輕輕撥開小花,看到後麵寫了一行字。筆法不似如今這般霸氣純熟,一看便知是出自少年之手。
那一年寫出的字,果然與現在不同。
那一年的鳴見,盡管內斂,卻真正青澀天真。
數了數,七個字。確是七個字。頓了許久,語歡忽然一笑,自言自語著叨念,真是幼稚。
語歡一屁股坐在地上,撲了一身的灰。小花兒稚嫩,如同那上麵的字。本等不想再去看它,可又想確認一次。倒回去數那幾個字。一二三四五六七,沒錯,是七個。
語歡揚起腦袋,吸了吸鼻子。對著天空,掰掰手指。鳴見寫下這個字的時間,是在他剛開始納妾後不久。收回手,抱著腿,眼淚嘩啦一下衝出來,哭得滿臉通紅。
枯井上,幾個石刻的字,清秀雅致:要語歡隻屬於我。
在整個山莊裏逛一遍,天已黑盡。點著蠟燭回到自己的房,坐在床頭,看著牆壁上掛著的紙鳶發呆。手指在枕頭上摸索,仿佛可以看到多年前烙下的痕跡。
探到枕頭下,語歡摸到一張紙。立刻抽出來,看到上麵寫著幾個字,目瞪口呆:致吾兒語歡。
翻完那封信,語歡更成了泥胎木塑。不顧時辰,衝出山莊,快馬加鞭朝長安趕去。
一邊趕路,一邊想著信上的內容。
複正茂將後來的事猜得八九不離十。例如鳴見會做出很過分的事,例如千落會傳他武功助他報仇,例如最後鳴見會當皇帝,例如千落會叫語歡去看鳴見……最後一點,看得語歡心驚膽戰:在語歡看鳴見前,千落必殺鳴見。
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慶寒,長清,鳴見都隻是在奪取江山,奪到最後,頂多江山易主,並無大礙。可千落不同,他的最終目的,是江山無主。
趕到長安的時候,一切一如以往。語歡趕到宮門前,有的人認出他來,自然放他進去。語歡一顆心掛在喉嚨裏狂跳,之後的事連想都不敢想。
一路上被攔截數次,到上頭申請數次,總算進入乾坤宮。寢宮外站了一排排小太監小宮女,外有侍衛巡邏。語歡足下一點,躍到寢宮門前,剛有人欲叫有刺客,小李子就急道:“不是刺客不是刺客,是複大人。”轉而對語歡道:“複大人,皇上說他不見任何人。”
語歡心神恍惚,抬手,敲門,之間隔了老久的功夫。裏麵久久無聲。小李子衝過來,慌張道:“我的爺,不要進去,皇上,皇上他操勞過度,病,病了……”語歡一爪蒙住他的臉,又扣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