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空中,潮汐聲和風聲中傳出一個女人的歌聲:
一個春天的晚上,我登上岸散步
聽見瘋人院裏傳出悲傷的哭訴
鎖鏈在她的手上叮當作響,她哭道:
“我愛我的愛人,因我知他愛我如故。”
“他的父母多麼殘忍,送他去海上受苦。
“那艘海船多麼殘忍,將他帶向未知的前途。
“我愛生下他的父母,哪怕他們毀了我
“我愛我的愛人,因我知他愛我如故。”
“我要編一個花環,用玫瑰、百合和雛菊。
“再加上野薔薇,能讓他忘記海上的殘酷。
“等他回來,我要親手為他戴上,
“我愛我的愛人,因我知他愛我如故。”
她的愛人回來了,聽到她在牆後哭。
聽說她進了瘋人院,他扔下同伴於不顧。
他飛撲進她的懷抱,回答她:
“我愛我的愛人,因我知她愛我如故。”
她驚道:“我的愛人別嚇我,你是否我心所屬。”
“是的,我的愛,讓我來治療你的孤獨。
“親愛的南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
“我愛我的愛人,因我知她愛我如故。”
“我愛我的愛人,因我知他愛我如故。”(1)
雖然講的是個挺傷感的故事,歌聲鏗鏘有力,沒有半分淒涼,卻格外容易讓海上的男人聯想到留在岸上的父母妻兒,生怕自己的眼淚折損了海上男兒的誌氣,隻能強顏歡笑送他們出航以後,再躲起來偷偷地哭。
“別唱了,小丫頭,不然我就把你扔進海裏!”一聲怒喝打斷了淒涼的歌聲。
看到副官氣衝衝地拖著一個女人進來,西多尼亞公爵放下手中的名單:“怎麼了,烏爾諾瓦?”
“這小蹄子唱的歌……”
“行了,你給我出去!”
“司令官……”
“這是命令!”
“我看你是被這小蹄子迷住了心竅。”盡管心裏不滿,烏爾諾瓦不敢違抗長官的命令,隻能扔下女人,乖乖離開。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被拖進來的女人用淚汪汪的紫羅蘭色眼睛看著西多尼亞公爵,似乎隻要他有一點點肯定的表示,她立刻就會跳海自殺。
“不是,芙蕾雅,隻是……”戰爭時期最忌諱這種容易勾起思鄉情緒的歌,可是一對上芙蕾雅那雙溫柔可人的眼睛,西多尼亞公爵都不敢把話說重,“再去給我煮一碗甜湯好嗎?我又開始有點犯惡心了。”
“好的,先生。”芙蕾雅似乎很高興自己能幫上忙,行了個禮,便匆匆跑向廚房。
西多尼亞公爵繼續看手裏的東西。
聖克魯斯侯爵在臨出征前遭到暗殺,西多尼亞公爵是被菲利普國王趕鴨子上架,才不得不接下艦隊總司令官一職。盡管在出征以前,菲利普國王就明確地告訴西多尼亞公爵,要指揮一支龐大的軍隊,缺乏經驗,可以派技術顧問團加以輔佐,但要使所有的將領和士兵服從,卻隻有依靠出身顯赫的親王或大貴族的身份,國王從一開始看中的就僅僅是他的公爵頭銜,而不是他的作戰指揮能力和海戰經驗。盡管如此,聽到自己被提拔為司令官,西多尼亞公爵像聽到死刑判決——他暈船,而且暈得很厲害,幾乎一踏上搖搖晃晃的甲板,就開始吐得昏天黑地。
幸好他遇到了芙蕾雅。
話說無敵艦隊在西多尼亞公爵的指揮下離開裏斯本不久,就遇到一艘海盜船。本來對指揮海戰,西多尼亞公爵一點信心都沒有,便想拿那艘海盜船試試自己在海上作戰的指揮能力,想不到其實在海上打仗也不過如此。
麵對隻是散兵遊勇的海盜,加上他前一陣子惡補聖克魯斯侯爵留下的作戰記錄的心得,無敵艦隊完勝,還從海盜船上救下了一個嬌小可人的美女。小美人說她叫芙蕾雅,是個漁婦,住在尼德蘭。丈夫出海了,她一個人在家中,才會被海盜擄走。幸虧西多尼亞公爵出手相救。
聖克魯斯侯爵在臨出征前遭到暗殺,無敵艦隊中不是沒有人懷疑過在這種關鍵時刻出現的芙蕾雅是斯第爾頓家的間諜,而且出海很忌諱帶女人,尤其是出征的時候。可是總不見得在這樣的要緊時刻專門派一艘船送芙蕾雅回去。有人提議過幹脆殺了她算了,可是心腸再硬的人隻要對上芙蕾雅楚楚可憐的紫羅蘭色眼睛,也無法對她痛下殺手。
西多尼亞公爵沒有海員的迷信,也看不出這麼一個身材嬌小體質柔弱的年輕女人能帶來多大的麻煩,於是先把她留在自己率領的葡萄牙分艦隊旗艦“聖馬丁號”上做廚娘,打算到尼德蘭與帕爾瑪公爵會師的時候順便把她送回去。
讓人想不到的是芙蕾雅不是麻煩的燙手山芋,而是上帝派來保佑西班牙的天使,先是用家傳的秘製甜湯徹底治好了西多尼亞公爵的暈船症狀,接著就不斷地給無敵艦隊帶來好運氣。
1588年5月20日,無敵艦隊就從裏斯本的塔古斯河口出發了,因為救下芙蕾雅耽擱了幾天,結果途中遇到了一場風暴。幸好隻是擦到了一點邊,除了海麵顛得西多尼亞公爵差點把五髒六腑統統嘔出來以外,隻是把他們到達利澤德岬角(2)的時間延後到7月19日,沒有造成其他的任何損失。
到了利澤德岬角,西多尼亞公爵才知道自己一方有多麼受上帝厚愛——原本西班牙還在為臨時調換司令官而手忙腳亂的時候,英國方麵已經準備就緒,完全來得及再次突襲西班牙的港口,再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甚至可以讓他們連渡過英吉利海峽的機會都沒有。當時停泊在普利茅斯港的英國主力艦隊都已經做好準備,眼看著就要出發,突襲尚未準備好的西班牙無敵艦隊,正是同一場暴風將英國戰艦吹回普利茅斯港,把他們困在其中,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