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和華神降下奇跡,使以色列的妻子誕下一子,名為約瑟。約瑟是受神賜福之子,倍受父母的寵愛,招致眾異母兄弟的嫉恨。約瑟的兄弟將約瑟賣給以實瑪利人,以實瑪利人又將約瑟賣至埃及為奴。在埃及,約瑟憑自己的智慧,曆經波折後從奴隸成為埃及宰相。
——《聖經?舊約?創世紀》
耶和華神用地上的塵土造人,將生氣吹在他鼻孔裏,他就成了有靈的活人,名叫亞當。
耶和華神將那人安置在伊甸園,使他修理看守。耶和華神吩咐他說,園中各樣樹上的果子,你可以隨意吃。隻是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耶和華神說,那人獨居不好,我要為他造一個配偶幫助他。於是取下他的一條肋骨,造成一個女人,領她到那人跟前。當時夫妻二人赤身露體,並不羞恥。
耶和華神所造的,惟有蛇比田野一切的活物更正直聰慧。蛇對女人說,神豈是真說,不許你們吃園中所有樹上的果子麼。
女人對蛇說,園中樹上的果子,我們可以吃,惟有園當中那棵樹上的果子,神曾說,你們不可吃,也不可摸,免得你們死。
蛇對女人說,你們不一定死,因為神知道,你們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們便如神能知道善惡。
於是女人見那棵樹的果子好作食物,也悅人的眼目,且是可喜愛的,能使人有智慧,就摘下果子來吃了。又給她丈夫,她丈夫也吃了。他們二人的眼睛就明亮了,才知道自己是赤身露體,便拿無花果樹的葉子,為自己編作裙子。
耶和華神大怒,對蛇說,你既作了這事,就必受咒詛,比一切的牲畜野獸更甚。你必用肚子行走,終身吃土。我又要叫你和女人彼此為仇。你的後裔和女人的後裔也彼此為仇。女人的後裔要傷你的頭,你要傷他的腳跟。
耶和華神又對女人說,我必多多加增你懷胎的苦楚,你生產兒女必多受苦楚。你必戀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轄你。
耶和華神又對亞當說,你既聽從妻子的話,吃了我所吩咐你不可吃的那樹上的果子,地必為你的緣故受咒詛。你必終身勞苦,才能從地裏得吃的。地必給你長出荊棘和蒺藜來,你也要吃田間的菜蔬。你必汗流滿麵才得糊口,直到你歸了土,因為你是從土而出的。你本是塵土,仍要歸於塵土。
耶和華神說,那人已經與我們相似,能知道善惡。現在恐怕他伸手又摘生命樹的果子吃,就永遠活著。耶和華神便打發他出伊甸園去,耕種他所自出之土。
亞當帶著女人離開伊甸園,方知伊甸園外無需向神搖尾乞憐的土地才是真正的樂園。
——《黑暗聖經?舊約?創世紀》
真正的伊甸園應該是什麼樣的地方?是隻要放棄尊嚴,就可以不勞而獲的地方?還是隻要付出汗水,就能收獲果實的地方?
這是伊麗莎白一世統治下的黃金時期,是誰擁有海洋,誰便擁有整個世界的大航海時代。
利物浦海港碼頭的繁忙仿佛能烘暖深秋的涼意。一隻海鷗在海上捕獵一無所獲,乘著腥鹹的海風到熱鬧得熱氣騰騰的港口,從停滿海港的船隻大大小小的桅杆中挑了一根還沒被它的同類占滿的稍事休息,一邊整理羽毛,一邊看著下麵光膀子的碼頭工人汗流浹背,將巨大的貨物箱從形形色色的貨船搬上搬下,幹完活的水手呼朋喚友,嚷著要去找樂子,做大生意的商人們討價還價,爭得麵紅耳赤,小販扯著嗓子吆喝,以求多賣出點東西,換一頓飽餐。還有兩個比較特別的人。除了其中一個人肩上停的一隻五顏六色的鳥以外,海鷗看不出他們和別的人類有什麼區別,可經過他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或偷偷摸摸,或光明正大地朝他們看,無一例外。
這當然提不起海鷗的興趣,它的目光已經被魚販子手推車上閃閃發光的鮮魚吸引了。自己已經饑腸轆轆,巢裏還有嗷嗷待哺的雛兒,海鷗決定冒一次險,調整姿勢後向魚販子的手推車俯衝,叼走一條小魚,惹來魚販子一通咒罵——他似乎不知道人類的語言之於海鷗,正如海鷗的叫聲之於人類一樣,不過是毫無意義的聲音。海鷗就比他聰明,知道他聽不懂自己的叫聲,就直接用行動表明自己的意圖,而不是和他商量能不能等下次運氣好的時候抓條差不多大的魚還給他——海鷗未必認得出魚販子的長相,但一定記得他堆滿鮮魚的手推車。
海鷗先前注意到的兩個人就站在一艘船前麵,海鷗偷魚引起的小小騷動引得其中一個人回頭來看,另一個還雕像般一動不動。
被吸引注意力的人也很快回過頭來:“小子,咱們到了。”
說話的人聲音粗糙如海邊的礁石,看年紀早已與“年輕”二字無緣,摻雜的絲絲白發絲毫沒有減弱一頭亂蓬蓬的紅發燃燒般的狂野,一道刀疤從左額角下來,切斷顏色比頭發略深的眉毛,越過深陷的眼睛,穿過滿臉橫肉,最後消失在野草般肆意生長的絡腮胡子下。可能是因為受過傷,他的左眼顏色比右眼淺些,卻一樣不減凶狠。矮壯的五短身材即使隔著衣服,也可以看出老樹盤根錯節般的結實肌肉,裸露的雙臂肌肉更是猙獰,仿佛歲月的刀疤全都隻刻在他的臉上,而他的身體一直停留在青年時期,從未衰老過,隻有敞開的衣領下露出微微泛白的胸毛,說明他的脖子以下的部分並不比脖子以上年輕。
“六。”老人身邊的小夥子沒答話,反而是他自己肩上的禿毛老鸚鵡怪聲怪氣地叫了一聲。
“閉嘴,‘傑克’!”
鸚鵡不說話了,可沒過多久又開始數:“七。”
“我叫你閉嘴!”
小夥子一直不說話,鸚鵡也暫時保持安靜,任由二人一鳥間彌漫著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尷尬氣氛。
兩個漁婦提著籃子從他們身邊經過,也忍不住朝他們多掃了幾眼:“多漂亮的人哪!”“是啊,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一樣。可他身邊的人真是,嘖嘖嘖……”“簡直就是天使和魔鬼。”
老人瞪了她們一眼,兩個多嘴的女人低下頭趕緊走開。鸚鵡繼續數:“八,九。”老人後悔教鸚鵡數數了。鸚鵡“傑克”隻會從“一”數到“十”,數完以後就再從“一”開始數,這已經是它在一個小時內第六次數到“九”,老人當然明白它是在數什麼——一個小時以內,已經有五十九個人因為他們的長相對他們指指點點。
其實單獨看的話,老人和從很久以前就縱橫四海的維京海盜沒什麼大區別,問題在於他身邊的小夥子約瑟——他長得實在太漂亮了。年輕人細致的容貌甚至能讓宮廷裏絕色傾城的真女人都自愧不如,卻寫滿悲傷過度後的麻木,象牙色的肌膚能令任何一個自詡保養有方的貴婦人望塵莫及,瘦削纖弱的身材與身邊老人的矮壯身材形成鮮明對比,掩飾不住的憂傷從琥珀色的眼睛不斷向外流淌,渾身散發著高貴憂鬱的氣質。憑背影,任誰都會把他當成一個弱不禁風的富家小姐。一個與碼頭的環境如此格格不入的人出現在這種地方,實在無法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十。”
老人終於忍無可忍:“‘傑克’,你他媽的給我閉嘴!不然我就拔光你的毛。還有你,大少爺,你看夠了沒有?這就是‘人魚號’,我們已經到了!”
約瑟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斯第爾頓船長是英國首富、是英格蘭商界的傳奇。雖然沒有任何頭銜,在歐洲,除了西班牙、葡萄牙、英國、法國之類的大國家以外,就算是國王都要敬畏他三分——不為別的,隻因為他富得看誰不順眼,就能掐斷一個小國家的經濟命脈,隨便動動手,就能把大國家的經濟攪得一片驚濤駭浪。斯第爾頓家族旗下各式各樣的運輸船數不勝數,甚至還有戰艦,遍布整個歐洲的海域,甚至一直延伸到新大陸和遠東,可眼前大老板親自坐鎮的旗艦“人魚號”居然是一艘單桅小型帆船,而且連船首炮都沒有,和周圍三桅四桅的大船相比,簡直就像是一個手無寸鐵的侏儒站在一群全副武裝的巨人中間。
“人魚號”的主桅杆上掛了兩麵旗幟,上麵的是英格蘭國旗,下麵的是代表斯第爾頓家族的玫瑰人魚旗。旗幟的圖案由伊麗莎白女王親自設計:普通的盾徽圖形稍加修改成了貝殼形,藍色的底紋代表大海,徽章中間是王室都鐸家族的族徽紅白玫瑰,象征著女王對斯第爾頓家族的無上寵信。扶在盾徽兩旁、通常畫成獅子或者豹子的猛獸改成了兩條婀娜多姿的人魚。美人魚愜意地背靠著貝殼形盾徽,微微舉起豐腴優美的手臂,手指上停了一隻麻雀——伊麗莎白女王喜歡給寵臣起外號,斯第爾頓船長的外號就叫“麻雀”。小小的玫瑰人魚旗盡顯女王對斯第爾頓家族的無上恩寵,即使斯第爾頓家族的當家人的座駕小得寒磣,周圍的大船也都停得遠遠的,不敢對斯第爾頓家族的主人有絲毫不敬。
想到以後的日子,約瑟隻有苦笑。伊麗莎白女王在道義上不讚成人口買賣,可即使貴為女王,也不得不在奴隸市場的豐厚利益麵前讓步,選擇眼不見為淨,所以在英國,奴隸買賣猖獗依舊,更不用說斯第爾頓船長和伊麗莎白女王私交甚篤。約瑟就是身邊的老人買下的奴隸。買下他的老人名叫凱撒,51歲,“人魚號”的大副,也是他從此以後要長期朝夕相處的人之一——除非他馬上被賣給另一個主人。“人魚號”不大,投下的陰影卻足以把兩個人完全籠罩在下麵,一座真人大小的人魚雕像被當作吉祥物釘在船頭。海員都視人魚為不祥之物,“人魚號”不但以“人魚”為名,還把人魚像當吉祥物,約瑟實在不敢想象船上都會是些什麼人。
“少給我磨磨蹭蹭跟個娘們似的。大海可是真正的爺們的世界,你最好做好準備,大海也會把你磨礪成真正頂天立地的男人。”
凱撒一邊說著貌似是鼓勵的話,一邊趕鴨子上架一樣趕約瑟上船。連接甲板和碼頭的隻有一條看上去不太牢固的繩梯,踩上去軟綿綿的感覺好象會把繩梯扯下來,而不是把身體帶上去。凱撒幾乎是用短劍柄戳著約瑟的屁股把他趕上去的,看他爬得比老牛拉破車還吃力,好不容易挪到接近頂端的位置,突然很不爭氣地腳下一滑……凱撒閉上眼睛,不忍心看他落水的慘樣,並做好準備一聽到水聲就下去救他,可他沒聽到意料中的落水聲,隻看見約瑟掛在船邊上。
約瑟剛覺得身體往下掉,就看見船上伸出一隻手接住他的手腕。寬厚的小麥色手掌布滿繭子,把約瑟自己的手襯得分外白皙。很舊卻很幹淨的白襯衫袖子卷到肘部以上,露出健美的前臂,微黑的皮膚在太陽的照耀下,像上好的牛奶巧克力,雪白的襯衫也被陽光照得好像是穿著衣服的人在發光。再往上看,對方略微有些淩亂的衣領顯得不拘小結,卻凸顯出男人特有的豪放。太陽在那人的腦後閃成一片,約瑟看不清他的長相。
“別緊張,我拉你上來。”富有磁性的嗓音*一口西班牙口音很重的英語,鏗鏘的語調帶著來自地中海的男子氣概。
約瑟能感覺得出來,對方要拉他上去並不輕鬆,可他什麼忙都幫不了,最後還摔在救命恩人的身上,——發現他身材不錯,——而恩人因為拉他上來以後失去平衡,直接後腦著地。
“對不起。”約瑟手忙腳亂想爬起來,終於看清恩人的樣子,立刻被對方罕見的英俊容貌驚得愣住。他好象是吉普賽人,可約瑟以前見過的吉普賽人不論男女都又髒又醜,剛才的救命之恩更讓他無法把眼前的恩人歸為隻會偷東西的吉普賽人的行列。
“沒關係,美人兒,不論你想保持現在的姿勢多久,我都沒意見。”被約瑟壓在下麵的西班牙美男子微微一笑,勾人魂魄的魅力散發出的光芒讓太陽都為之失色。似乎嚇著美人了,其實他自己也在剛接住“她”的一瞬間,也驚豔得差點鬆手。
“美人兒”?聽到這個詞,約瑟才發現自己的處境——以他女性化的容貌趴在一個男人胸前,實在太容易讓對方想入非非。
約瑟趕緊起來,對方還保持對女士的禮儀扶著他,等他站穩以後一躍而起,悠閑地拍掉衣服上的灰,分明是故意在炫耀自己的好身手。約瑟看出他的意圖,以為好好解釋一下,就可以解決誤會,想不到下一秒就被他的雙臂環在船艙的牆上。
一對黑曜石一樣的眼睛在約瑟麵前漸漸放大,讓他可以清楚看見裏麵滿是止不住的笑意:“美人,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嗎?還是不好意思開口問?”海風吹得他的黑色短發不斷掃在約瑟細嫩的皮膚上。
不等約瑟有反應,對方就自報家門。路易斯?蒙納戴茲,23歲,隨船保鏢。
“那個……蒙納戴茲先生……”約瑟真的很想解釋,可路易斯湊得太近了,近到讓約瑟覺得自己隻要一說話,嘴唇就會碰到他的嘴唇。
“色鬼!找錯人了。他是個大老爺們。”凱撒為約瑟解了圍。
“男的?凱撒,你真的老了,她分明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路易斯好不容易挪得稍微遠一點,突然輕輕一帶,就讓約瑟倒在他的懷裏,而他的手臂就從後麵環在約瑟胸前。很可惜,平的,非常非常的平,容不得他有任何僥幸的遐想。
“真的是男的!”路易斯充滿惋惜之情地歎了口氣,“唉,可惜了,長得這麼漂亮,居然是個男人,難怪一點感覺都沒有。虧我剛才還慶幸和船長出去辦事的是小貝貝不是我,可以搶先認識大美人。居然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