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屍骨!
鍾牆的心咚咚咚地跳起來,身子猛地一陣冰涼,又刷地一陣滾燙。他像打擺子一樣不停地抖起來,怎麼也控製不住。
他放下鋤頭,用不停地顫抖的手把手電筒照耀的位置調好,讓光束直接照著剛才“叮”地一聲響的地方。他蹲下,手跟心和身體一樣劇烈地顫抖著,向鋤頭碰著的地方摸了過去。他摸到了一根小小的骨頭,應該是一根腿骨。奇怪的是,當手在碰到骨頭的時候,他的手和心、身體一起停止了顫抖,他覺得心裏有一種從來未有過的清明。他把骨頭輕輕地掏出來,抹去泥巴,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綢布,鋪展開來,把手中的骨頭放上去。他的眼淚忽然湧出來,滴在骨頭上。
鍾牆決定不用鋤頭,而是親手把骨頭一根一根地掏出來,這樣就可以避免對骨頭的碰傷。又一根腿骨、腳骨、手臂、手,一根一根、一塊一塊的骨頭出土了,被放在柔軟的綢布上。他還摸到一些腐朽的小木片,應該是母親當時用來殮屍體的小盒子、小棺材。
最後他摸出來的是一個小小的頭骨,那麼小。鍾牆的心中已經沒有了恐懼,他輕輕地撫摸著這個小頭骨,心中升騰起一種憐惜和歉意。因為哥哥的犧牲才有了他的生命,哥哥說得對,如果當初作出的決定是自己被拋棄,也許自己也會變麵一個怨靈。那麼現在站在這裏,手捧著小小頭骨的人就是哥哥了,這個小小的頭骨,就是自己的了!
鍾牆這麼一想,對這個小小的頭骨一點也恨不起來了。盡管它使父親自盡了,使母親瘋了,還讓五個人送了命,還要繼續送掉一些人的命,可是鍾牆就是無法對這個小小的、可憐的頭骨產生恨意。
他用最輕柔的動作把頭骨放在綢布上,然後輕輕地收攏綢布的四個角,慢慢地把它放入花瓶裏。他好像看見一個小嬰兒被裝進了花瓶裏,眼淚又一次湧了出來。二十年後,由他親手把原來跟他一體的哥哥重新安葬。
鍾牆用另一塊綢布細細地包上花瓶的瓶口,綁結實了,把花瓶輕輕地放進剛才挖出來的坑裏,動作那麼輕,仿佛害怕驚醒了瓶中孩子的甜美的夢。鍾牆用手抓了三把泥土向瓶子灑了下去,每灑一下,心裏都默念一聲:哥哥,安息吧!他拿起鋤頭,把泥土向坑裏填回去。他聽到了一聲嬰兒的笑聲,很模糊又很清晰,很遙遠又很像是在耳邊。
笑聲!
鍾牆的心裏一動,也許杜伯母這個辦法是有用的。他這麼一想的時候,才忽然發覺自己剛才自從挖出第一根骨頭的時候,腦子裏並沒有往破解什麼惡咒這方麵想。也許悲傷和憐惜讓他忘了一切,包括自己的目的,他隻是虔誠地安葬著自己的兄弟。
很快鍾牆填平了土坑。為了不讓別人發現這裏有挖過的痕跡,他薅了一些草,密密地種了上去,不注意大概看不出來被挖過了。鍾牆把鋤頭送回樓梯底下,這改變了他原來的計劃:一埋好扔下鋤頭就跑。
他在上台階和下台階的時候認真地數了一下台階,是十三級,沒有錯。
惡咒和怨氣真的被破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