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老佛婆報告淨安說:“師太,今天早晨又來了幾個日本人,在殿前拜了拜之後,竟然要上經樓,嘴裏嘰嘰咕咕,也不知說什麼,攔也攔不住。我和妙玉堵在門口,他們才悻悻而去……”
淨安師太念一聲:“阿彌陀佛”,心裏著實吃驚,如果不想出應付辦法,難免出事。她想了_想,便對妙玉吩咐:“外麵情形很亂,日本人虎死不倒威,更有地痞流氓,趁兵荒馬亂之機搶劫、偷盜,西街豆腐店昨晚就被搶了。那我一定要注意些,晚上要小心門戶,早點落鎖。你關照擔水的阿石師傅,如果庵裏有事,一聲喊,就請他快來……”
妙玉回答:“師太放心,我們格外謹慎就是。阿石師傅早晚都來送水,他也很關心庵裏的安全,今天還對我說了,有事就喊他。”
你道阿石是??就是給汪精衛開汽車的司機。早些天汪府的汽車已被國民黨相關機關收上去了,司機、俑人都被遣散,阿石離開了汪公館。雖說那天夜裏藏寶,汪夫人給了他一筆錢,生活暫時不成問題,但年紀輕輕總得有事做,他便在羊皮巷賃屋住下來包了沒裝自來水的觀音庵和幾家院子的水挑,每日早晚都要給庵裏送水。
這阿石雖是吃汪家的飯長大,心裏卻深明民族大義。對汪精衛夫婦與日本人狼狽為奸,心中早存不滿。見汪家把財寶藏到觀音庵中,他想這批東西是咱國家的,決不能讓日本人拿走,也不能再流入私人手中。所以,他其名是包水挑,其實是隨時照應,保護財寶。
正在說話間,聽得山門外又有人敲門。老佛婆打開門,又走進一個五十多歲的日本軍官,身後還跟著兩個日本兵。這日本軍官戴一副闊邊眼鏡,留仁丹胡子。他進門便深深鞠一躬,
操著牽強的中國話:“這裏大大的好!我來拜佛,祈求永久和平。”說著又是一鞠躬。
淨安雙手合十還禮,注視他們的動靜。
日本軍官走上太殿,對觀音菩薩拜了幾拜,兩個日本兵也跟著拜。拜畢,日本軍官從衣袋裏摸出一把日幣,撒進庶箱裏。然後站著東張西望,像是參觀的樣子,隨意走動。最後快步走向經樓,看樣子想上樓去。
淨安見狀,未動聲色。隻見黑色尼衣輕颶,山雲出岫一般,淨安師太如一團黑雲,凜凜然堵在了樓門口:“先生,經樓聖地,請止步!”
日本軍官綠豆眼珠子在鏡片後一轉,說:“喲西,看看何妨!”就要伸手去撥並尼姑的身子。大概他們橫行慣了,哪裏把眼前這三兩個女人放在眼裏。
就在他的手快要挨上尼衣之際,隻見淨安師太雙袖一抖,似有一股強大的勁力襲來,日本軍官不由向後退了兩步。
這家夥額上的青筋突地一跳,要是在往日,他的指揮刃已高高揚起。但此時,畢竟是敗兵殘將,也不敢大耍威風。他見這尼姑有如此輕功勁力,必不是等閑之人。中國的氣功、武術是神秘莫測,舉世皆知的。她那個徒兒也橫眉怒目搶將上來,似要幫忙。
日本軍官的小綠豆眼睃了一睃,忙堆上一臉笑,連連說:“不上去,不上去,大大的明白!”帶著兩個日本兵走了。
淨安師太、妙玉和老佛婆都驚出一身冷汗來。
看來這些日本人是聞到了一些風聲,才來庵中糾纏的。今天去了,說不定明天又來,這如何是好?這樣多的東西,一下子也來不及轉到後院去。
淨安師太沉思半晌,對妙玉說:“看來,我們得想個辦法才行。”
妙玉雖對幫助藏寶的事想不通,但她習慣於聽師傅的話。她出主意說:“師傅,我們搬些物件把經樓門堵上,再加把大鎖,外人就進不去,說不定就安全了。”
淨安說:“你這豈不是明白告訴人家,這樓上存放了重要物件麼?此地無銀三百兩,說不定引起更大麻煩。”
老佛婆連連搖頭,“要勿得,要勿得!堵了門,進出也不方便了。”
妙玉眼珠轉幾轉,忽然說:“師傅,我倒想出一妙法,將經樓布置成關房,有人來了,我就坐關……”說著,她嘻嘻一笑,作出個“坐關”的姿勢。
臉上難得有笑容的淨安師太,見徒兒這機靈頑皮的模樣,忍不住微笑道:“小猴兒,這倒是個好主意。就這樣辦!”
佛門中坐關修行,戒律森嚴,任何官紳軍民,一律嚴禁入內,更不得驚擾。
當天下午,入庵的香客看見,經樓入口處,木柵門上貼了黃紙的祭符,供桌前掛滿神像,香煙繚繞,幛飄習習。一個青年尼姑,雙手合十,雙眼微閉,雙腿前盤,跌坐於蒲團之上,
在閃耀的燭光中,玉雕觀音一般,似已數日不動不挪……
果然,以後來的香客,見到這莊嚴肅穆的關房,都敬而遠之,肅然而去。有的還對著木柵門深深鞠下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