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犬小說組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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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流大學畢業的誠治,才就業三個月,就滿腹牢騷地離職,卻發現再找正職不容易,於是幹脆我行我素過起了沒錢打打工、平時賴在家裏玩電腦的飛特族生活。
直到有一天,長期承擔壓力的母親憂鬱症爆發了。而母親的壓力來源,正是這個環境,這個家,以及這個家的組成分子。
充滿敵意的鄰居,頑固否認真相的父親,自以為是、不求上進的自己……麵對崩壞的家庭,如夢初醒的誠治決心振作,他不要再假裝一切都好,他要好好找個正職,存錢買房。
他要搬家,幫助母親走出憂鬱症!
可是他現在,隻是個三流大學畢業的打工族……
本書是日本“本的雜誌”、“本屋大賞”得主有川浩,滿戴親情與希望的人氣作品。在輕快又溫暖的筆觸中,描繪了年輕打工族的覺醒與成長,憂鬱症病患家屬的心理轉折,以及崩壞家庭的重生。獲選日本《達文西雜誌》BOOKOFTHEYEAR,並改編為電視劇,是廣泛引起共鳴的療愈傑作。
打工族買屋記
ch1.打工族的起步
自己何時落到這步田地,武誠治也記不清楚了。
高中讀的是普普通通的學校,重考一年,考上一所普普通通的私立大學,畢業後到一家普普通通的公司上班,隨即被途去參加新進員工研修課程,說是讓員工學習自我啟發,他覺得倒更像某種宗教修行。
手持竹刀的“指導者”,頭上綁著白毛巾,邊走邊吼著讓人聽了也難為情的人生訓示,然後要學員們跟著喊一遍。凡是聲音不夠大、姿勢不端正的,隻要被“指導者”瞥見,竹刀馬上就劈過來——劈人的還哭呢。
“聽著!我不是因為恨你們才打你們!你們要知道,這是愛的鞭子!”
這真是瘋了。大家都在忍笑,就連被打的人也想笑。
當晚,同期進公司的幾個人湊在宿舍裏聊天。
“好吧,在研修期間,我們就是演員。大家來扮演富有熱忱的學員。”
眾人如此互勉,就這樣度過了為期一周的研修課程。
然而,當“指導者”在結訓的那一天高唱社歌、發表最後的訓詞時:
“就在今天,各位即將離巢、展翅高飛了!你們要做個堂堂正正的社會人!”
想當然爾,這“指導者”哭得是淚流滿麵,學員之中也不乏痛哭失聲者。那可不是演技。但見他們一個個哭著喊那位“指導者”為老師,激昂地宣誓自己“一定要做個頂天立地的社會人”。至於宣稱要秉持演技到底的幾個人,此刻也都一臉肅穆地低著頭。
好厲害的逢場作戲。
想來是自己的表情泄了底,便見身旁的同梯用手肘輕輕推來:
“別理他們。這場戲今天就演完了。這樣就被洗腦的人,也不過就是活該被洗腦的水準罷了。讓他們去做聽話的狗,我們才輕鬆呢。”
誠治當時聽了點頭回應,可是回到了公司,那種不真實的感覺卻沒有就此回複。
痛哭的學員變身成為熱血新人,讓直屬上司都留下了好印象;貫徹演技的則繼續貫徹,一番巧言令色之後,反倒比那些被洗腦的人更占上風,很快就有了一席之地。
誠治哪一邊都不是。曆經那次研修之後,他不知道自己該做哪一種新進員工——被洗腦的?還是演技精湛的?將來又是誰會成為公司的棟梁呢?公司裏的二元文化令他心生疑惑,而這份疑惑又絆住了他,讓他興不起熱忱、也演不出那份精明,結果不到三個月,他就被貼上了“不得要領”的標簽。
要死皮賴臉地待在這種環境裏,誠治的自尊心還不夠低。
這裏不是我該來的地方。我根本就站錯了起點。要不是如此,我才不會進到搞那種假惺惺研修的公司,也不會得到這種評價了。
話說回來,麵試過的幾十家公司中,卻隻有這一家開出來的待遇符合誠治的期望。
沒跟父母商量,他就遞了辭呈。當然,父親誠一氣壞了。
父子倆每晚吵得不可開交,母親壽美子隻能慘白著臉瑟縮在旁。
“你知道這年頭工作有多難找嗎?”
“廢話!還用你說嗎?我又不是不再去找工作!你以為我對未來沒有規劃嗎?”
他的確沒有規劃。那隻是意氣之言。
可是,對一個才上班不到三個月就辭職的社會新鮮人,這世界總是格外拿著放大鏡去檢視。
誠治試了幾次,總是沒法兒把辭職的理由說得合情合理。
“因為那間公司怪怪的,把新進員工的研修搞得像宗教聚會,講師最後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大唱社歌。嗯,我就覺得那家公司很怪,待不下去。”
他把那段莫名其妙的研修經驗當成笑話講給麵試主管聽,對方也莞莆一笑,與他應答得十分起勁,未料回家兩個星期之後,他卻接到該公司退回的履曆。
剛開始,他覺得起薪設在二十萬圓應該不過份,但不久就下修成十八萬,最後覺得十五萬也可以。
辭掉第一間公司的工作,他已經感到後悔;想不到東京這麼大,工作機會竟不是遍地皆有——誠治沒有任何資格或證書,隻有一張最普通的汽車駕照,這樣的求職條件硬是怎麼樣也找不到工作。
他當時認為,辭職不過就像退回到原點,辭掉第一個工作,頂多就是後退三個月罷了。但仔細想想,他其實從大三就開始在打探就業市場的動靜了,合計起來就成了兩年三個月的退步。這不想還好,一想頭都暈了。
然而,已經被同事們看笑話的他,不可能繼續在那間公司待下去。
找工作找了三個月左右,有一天,母親拿著被退回的履曆,百般顧忌地對他說道:
“誠治,工作要是找得不順利……可以叫你爸爸去說一說。”
誠治一聽就知道,這肯定是父親叫她來講的。他一把搶過那封信,對著母親大吼:
“羅嗦!我幹嘛靠老爸關說啊!我沒礙著家裏就好,你們少管!”
這一刻的他,哪有心思注意到母親一個勁兒地愣著,身子卻像在搖晃。
白白吃家裏、用家裏的,還有臉講得理直氣壯!
被父親戳中了痛處,誠治便趁著麵試的空檔開始找些兼職計時的工作來做,一來先前的存款也用得差不多了,二來賺點零花錢也不錯。母親雖然總是背著父親塞錢給他,但那畢竟不夠誠治吃喝玩樂上的開銷。
麵試的日子,他就敢名正言順地跟家裏要車資、餐費等等,用剩的也不會還回去。如果母親開口,誠治當然會還,但她從來有沒要求過。
壽美子喜歡一家人共進晚餐,但誠治在餐桌上總免不了要捱老爸的訓。幾次下來,誠治就故意把打工的時間調到晚上。反正他已經不在家白吃白喝了,生活日夜顛倒,似乎也是順理成章。
跟找正職相比,打工時的心情輕鬆多了,反正不高興可以立刻辭職不幹,工作機會更是多得不得了。
“小武,你來一下。”
這一天的大夜班,超商的店長看完誠治替客人結帳,沉著臉把他叫到後頭去。
“拿商品給客人的時候,你要看著對方啊。還有,你怎麼都不吭聲?至少也該說句謝謝。說話的時候不要有氣無力的,語尾拖長了會讓人聽起來像是不情願。”
唉。老樣子。這裏也開始對人羅嗦了——
“好——”
說著,誠治脫下了製服圍裙,團在手裏就往櫃台外麵走。無視店長的愕然,誠治自顧自地說道:
“我就做到今天羅。圍裙是洗幹淨了再拿回來對吧?”
“等等,你這是?小武,你突然就說不幹,我怎麼找人?”
“不,我真的做不下去啦——抱歉羅。”
店長急得罵了起來,誠治全不理會,逕自走進員工休息室,披了外套就走出店門口。
回家時,玄關燈是亮著的。不管睡了沒有,壽美子總會留著這一盞燈。
誠治一開門,便見母親從玄關那頭走了過來。她大概還沒睡。
“今天比較早下班呀。”
左搖右擺。左搖右擺。他前陣子發現,母親站著的時候總會這麼搖來晃去。
“嗯,我今天辭了那個工作。想再休息一個月。”
瞥見壽美子的眉毛倒成了八字形,誠治立刻辯解:
“反正我也存了點錢,我會拿錢給你的啦。”
“那你找工作……”
“有遇到條件好的,我會再去麵試。從明天起,你再幫我把晚飯拿到二樓來。”
不打工的日子裏,他都叫母親把飯菜拿到二樓,讓他自己一個人在房裏吃。這已成了慣例。他不喜歡坐在飯桌旁和父親大眼瞪小眼。自從辭掉第一份工作後,他們父子倆已經將近一年沒正眼看過對方。
父親愛說教,又喜歡把酒拿出來邊罵邊喝,這一點最讓誠治看不慣。誠一總是逼人正襟危坐地聽,自個兒一開始也板著臉孔說些大道理,但幾杯黃湯下肚後就忽地高興了起來,邏輯也變得顛三倒四了。若是反嗆他“你怎麼不說教啦?”,他會回答“唉,我也不是那麼死板的人”或“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懂”,接著就滔滔不絕地講起“我也年輕過啊”之類的話來。
這樣的落差讓誠治受不了。明知道他最後一定會醉得胡說八道,有哪個蠢蛋還肯坐著聽他訓話?醉後失態可說是誠一最大的缺點,也是令誠治瞧不起父親、老想避著他的原因之一。
坐臥隨意的床邊擺著自己愛看的漫畫和電動玩具,這六坪大的空間就像個小城堡,誠治待得悠哉自在。
最近,他已不再認真地找正職,偶爾打打零工,也隻是為了能在這小房間裏懶散度日而已。
隱約地,心底有個聲音在說:這樣下去可不妙——
不過我才二十四歲,過了生日也才二十五,還很年輕,還沒問題。我隻是沒認真罷了,等我認真起來,一定不會是現在這樣。
打工的收入讓他存了一點點錢,這又令無職的焦慮感加速淡薄。
大約在辭去超商工作的一周之後,他的房門在早餐時響起敲門聲。聽見那聲響明快而有力,誠治還有點兒訝異,但他當時正忙著打電動玩具,因此照例對著門外喊“早飯放門口就好”。
如常地,門外傳來走下樓梯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又走上樓來,然後是托盤放在地上的聲音,腳步聲又下樓去。
遊戲裏的事件和打鬥接二連三,讓誠治忘了早餐這回事,過了好久才想起,於是打開房門要取飯棻。
“……搞啥?”
托盤上擺著一碗泡麵,而麵條早就泡漲了。
也許是母親身體不舒服,沒法做早飯吧。誠治悻悻然地咬著軟掉的麵條,心裏想:既然如此,你好歹也提醒我麵會軟掉嘛。
吃完早餐,誠治繼續在電玩中奮戰。中午剛過時,房門又響了。
遊戲裏正打得順手,他連往房門看一下的時間也沒有。
“飯棻就放門口——!”
跟早上一樣,腳步聲下了樓梯。再聽到托盤放下的聲響時,正值遊戲音樂大作。
誠治不介意飯菜是冷或是熱,還繼續玩了一個小時才起身去開門。但托盤上放的卻——
“……什麼意思。”
又是泡麵,而且是完全冷掉的幹拌炒麵。
“至少比早上好一點……”
用力鬆開已經黏固成團的麵塊,他邊吃邊嘀咕。
到了晚飯時段,誠治終於打算留心房外的動靜。
這一次沒有敲門聲了。他隻聽到托盤放下,腳步聲遠離。等到腳步聲完全走下樓梯,他才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
果不其然,托盤上是熱騰騰剛衝好的泡麵一碗。誠治火大了。
媽到底是什麼意思!看我不順眼,故意惹我不爽?
母親一向不是個有強烈主張的女人,對他也寵得很,如今卻搞這種做法,格外激怒誠治。
“喂!你有話就直說!幹嘛這樣,從早就耍陰啊!”
誠治吼叫著往樓下跑,又兀地停下腳步。
父親還沒有回家,而在餐桌旁等著他的卻是更可怕、他從來不敢忤逆的姐姐——亞矢子。
三年前,亞矢子嫁到名古屋,頂多一年回一趟娘家,誠治已許久未見到她,幾乎要忘了她的存在。
“你倒是不得了了,幾時可以用這種口氣跟媽講話了?”
她那堅定的語調裏仍然充滿著咄咄逼人的魄力,甚至比出嫁前更具壓迫感。
“三餐都煮泡麵的媽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你問也不問,就氣衝衝地下樓來興師問罪啦?很了不起嘛你。你就不擔心她是不是病得連飯都不能煮了嗎?”
“姐……你怎麼回來了?工作呢?”
“輪不到你擔心。我上班勤快得很,起碼能在需要的時候換到幾天休假,跟你瞞混臭老爸耳目的摸魚打工可不同。”
身為名古屋醫師世家的長媳,亞矢子自己也有好幾份醫療相關證照,她在醫院管理上的本領似乎頗得夫家認可。
“我、我才沒有摸魚,我也有在找正職……”
“我聽媽說,你越來越不認真找工作了。三天兩頭打零工賺時薪,找正職的事就擱在一旁,等到錢用完了再隨便找個兼職撐一下。你的口才能辯過臭老爸,抓了他的話柄就緊咬不放,讓他罵也罵不動,你這打工族倒是活得挺迫遙自在啊?”
不行,跟亞矢子吵架不利於我。她要不是有這種戰鬥力,就憑這得理不饒人的潑辣勁,哪裏能夠鎮住夫家上上下下。
姐夫也真有膽,居然敢娶這種女人。誠治搞不懂他。
“不過,你到底為什麼突然跑回來……”
“我們雖然是私人醫院,規模可也不算小,精神科還有名醫駐診呢。親家母生了病還不讓媳婦回娘家,這事傳出去可不好聽吧。”
亞矢子冷然說道。那口氣太漠然,誠治一時竟沒聽到重點,還遲了半晌才驚覺。
“媽……媽生病了?”
便見亞矢子以眼神示意起居室的方向。沒開燈的起居室幽暗暗地,沙發上坐著母親——坐著,卻是前後晃呀晃,不斷搓揉著雙手,那模樣任誰見了也看得出不對勁。
除此之外,母親的口中還不斷叨叨念著什麼。聽清她說的話之後,誠治隻覺寒毛聳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真該早點死可是今天又死不掉了真對不起我要是不快點死老伴跟誠治和小亞都會被我拖累的可我偏偏死不成啊對不起……”
壽美子的聲音很小,又是連聲細碎地念著,根本聽不出她在哪裏換氣。
亞矢子輕輕站起身,走到母親麵前蹲跪下,用著與方才截然不同的溫柔語調說著:
“媽,你要是死了,我會難過的,所以你千萬不要死,好不好?你答應我哦。”
說著,她拉開母親的手,微微使勁地勾了她的小指頭。
“我們勾勾手了,你不能食言羅。想死的時候,要想到我唷。”
為母親披上一件毛衣後,亞矢子回到餐廳來。誠治半怔地問她:
“媽是幾時變成那樣……”
話才出口,便有一個殺人眼神瞬速射來。
“我才想問你呢。臭老爸就算了,連你也不像話。我有很多事要問你,我們去樓上講。”
接著,亞矢子對著母親說:
“媽,我跟誠治去二樓聊一聊,你有事就隨時上來找我們。要不要我幫你開電視?”
眼見亞矢子拿起了電視遙控器,壽美子第一次拉高了音量說話:
“不要開!……也別開燈!有人在監視我們。讓人家看到屋子裏會有危險。”
姐姐竟有那樣泫然欲泣的表情,誠治這輩子是頭一次看到。
“好。那我不開燈。”
於是,兩姐弟往二樓走去,走進亞矢子的房間。姐姐雖然出嫁,母親還是特地收拾了這個房間,好讓女兒回娘家時可以過夜。
其實一樓還有個可以當做客房的空房間,隻是壽美子怕女婿不好意思和嶽父母睡在同一層樓,便把女兒婚前的閨房重新布置過。她這丈母娘其實做得開心得很。
誠治還記得,當時母親吩咐,以後亞矢子他們回來住時,誠治就得到一樓的客房去睡。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你一點都沒注意到嗎?”
亞矢子劈頭就問。
“不……呃——”
要是說實話,搞不好會被姐姐打死。誠治死命回想母親最近的舉動。
“我隻覺得她最近站得不太穩,好像晃來晃去的。今天看到泡麵,我想可能是她身體不舒服,隻是沒想到一連三餐都是泡麵……還以為她對我有什麼不滿。”
“泡麵都是我弄的,我就等著看你幾時才要下樓來看媽,想不到你一開口就是鬼吼鬼叫。媽欠你的嗎?”
重重地歎口氣,亞矢子的眉間皺得好深。
“臭老爸也好,你也好,我們家的男人怎麼都這副德性?怪不得媽隻敢來找我。”
“她有跟你聯絡過?”
“至少在症狀剛出現時,她還到我們醫院求診過。三個多月前吧。哼,她竟然不先找同住一個屋簷下的你們。”
亞矢子可不忘隨時給誠治釘上一記。
“到後來,媽開始會打些怪電話來我家了。”
“怎麼個怪法?”
“她叫我暫時別回東京來,說她恐怕會給我們添麻煩。這話不是莫名其妙嗎?我還以為媽遇上了什麼詐騙或犯法的麻煩,就打算問爸……那個臭老爸。”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亞矢子堅持用“臭老爸”來喊父親了。在自己悠哉度日(誠治不想承認,總覺得承認了就輸了)的這段打工歲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亞矢子接下來講的事情,過程長得超乎誠治的想像。
我問媽,爸知道你遇上什麼問題嗎?媽說她還沒跟爸講,但她也跟我講得不清不楚,好像是搬來這裏時媽搞砸了什麼事,因此會害我們其他三個人發生危險之類的。
我那時認定問題跟詐騙有關,就叫她把電話拿給臭老爸聽,她死也不肯,隻說她會自己跟爸說。我沒多想,電話裏也就沒再堅持下去。第二天一早,我打過來,結果媽又改口說是她多心誤會了,沒什麼事,叫我別擔心。那態度跟前一天完全不同呀。我這才想到,那陣子的白天,我家裏的電話答錄總共有五十幾通訊息,都是娘家打來的——但你們都知道我在醫院上班,根本不可能在家,不是嗎?
媽有在留言裏說什麼嗎……
大多都沒說話,沉默一會兒就掛掉,有些就講了她是誰,然後問“亞矢子,還好嗎?”而已。在醫院做久了,我心裏有數,而我老公學的雖然不是這個領域,起碼是個醫生。
我們都覺得媽的精神狀況出問題了,而且問題很大。
沒診斷過她本人,你姐夫也不敢斷定,但他說媽出現了多重症狀。媽當時老是覺得“有人在監視我們”、“有人想害我們家”,八成就是妄想或焦慮症造成……
我馬上打電話給臭老爸,把媽的狀況告訴他,請他快點帶媽去看醫生。媽有可能是憂鬱症、恐慌症,也可能是廣泛性焦慮症,反正都要給精神科醫師監定過才好。如果可以,最好暫時搬離這房子,因為住這裏可能就是媽的壓力所在。
結果呢?那個渾帳老頭竟然一笑置之,說媽是生性懦弱沒主見,就愛疑神疑鬼。我老公還跟爸解釋好久,但爸根本不聽,認定媽每天還能做家事、上菜市場就是沒病,心情鬱悶純粹是她個性軟弱使然,說這種人住在哪裏都會犯這毛病,沒有看醫生或搬家的必要。
最後還說,我都出嫁了,家裏再怎麼出事也連累不到我身上,說我是多管閑事。
我……這些事,我怎麼都不知……
是呀,你辭掉前一份正職之後就忙著逃避家庭生活嘛。我告訴你,媽的病情會加重,跟你也有關係。
呃,這也要怪我啊?
廢話。這個家是媽唯一的避風港,你跟爸卻搞了快一年的冷戰,她在這種氣氛下,難道待得開心?就算不是如此,搬來這房子這麼多年了,她一直承受那些壓力,每天就巴望著全家坐在一起吃頓晚飯。你不知道家人團聚就是她最大的精神慰藉嗎?對,你就知道拿打工當藉口逃避,鬧到活像在同一個屋簷下搞分居似地。
你硬要把這個也算在我頭上,那我也……
明明住在一起,你為什麼到今天才發現媽不對勁?有什麼好理由,倒是說來聽聽?不然你再去樓下看看媽那個樣子啊?那是一天、兩天造成的嗎?
好、好啦……
我今天回來,是因為臭老爸昨天打電話說:“你媽最近每天我一回家就哭,說她‘今天又沒死成’。怎麼辦才好?”
我差點沒對著電話罵三字經!
他之前說的是什麼屁話?什麼“家裏出事也連累不到我身上”,到頭來,除了打電話找我,他還有什麼本事?我早在三個多月前就叫他帶媽去看醫生,就是怕病情惡化到今天這樣,他竟敢不當一回事!差勁!沒用的窩囊廢!
要不是老公就在旁邊,我一定罵個痛快!你知道我當時氣得發抖嗎?但我還是按捺了下來,好聲好氣得連我自己都嚇一跳。
我叫臭老爸去跟媽勾勾手指頭,要媽承諾不去尋死。他還說那樣很蠢。蠢也沒關係,因為那會牽住媽的最後一絲求生意誌,當精神病患者說想死時,逼他做求生的承諾是很重要的。然後我跟他說,我明天會回家一趟,順便找一些醫院的資料。
掛掉電話之後,我發了狠地摔東西。邁森和橘吉的茶具大概就被我摔掉了十件。
“呃——姐。”
見亞矢子總算講到一個段落,誠治這才怯怯地問:
“你剛一直說媽有長年的壓力……什麼壓力啊?”
“我的天,你居然還不知道?”
一麵說,亞矢子一麵在腳邊的榻榻米拍了幾下。
“我們搬來這裏住,就給媽造成壓力了呀。我們在這裏住了快二十年吧?社區裏的人一直都在欺負她!”
“怎麼可能!”
這簡直教誠治難以相信。
剛搬來時,他隻是個幼稚園的孩子,但還記得清楚,因為不怕生,所以跟鄰家的婆婆媽媽都親近,如今在街上見了麵還會寒暄幾句。那些人怎麼會去欺負母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