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一會兒,黃強走到廚房裏,拿起了扁擔,擔起水桶就往外走,路過戴天嬌的身邊,戴天嬌用手拉住了一隻桶,說:“水還多。”
黃強還是向外走,說:“把桶也裝滿算了。”說完幾乎是跑著出了門。
戴天嬌依在門上,看到那一堵牆一樣的身影在一點點地變小,隨即登上一個岡,就不見了。戴天嬌知道,從岡上下去,再走一段就是村裏的那一口甜水井了。
後來,兩個人一起返回,走到大坡下麵的橋時,黃強說:“我就在這裏等車。”
戴天嬌猶豫了一下,說:“進去坐坐吧。”
黃強說:“不去了。”
戴天嬌沒有再說什麼,也站在那兒。
橋下河裏的水已經不多了,隻有見底的一點水在輕緩地流著,裸露著河底的石頭,一個個溜圓。天空是亮的,但是沒有陽光,田野裏已經隻剩下稻子收割過後的稻茬,農民們蹲在地裏種蠶豆。
過了一會兒,黃強把身子對著戴天嬌,說:“其實,我每次到了西邊村都想到醫院去看看你。”說到這又停住了,眼睛已經不再看著戴天嬌,而是看到了她的腦後。
戴天嬌故意輕鬆地說:“那你就應該來。”
黃強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戴天嬌,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其實,我有時也覺得想和你說說話。”戴天嬌說道,眼睛沒有看黃強,而是看著遠方。
黃強聽了吃了一驚,但是,心裏有一股暖流流過。他看到了戴天嬌的側影,看到她的目光那麼遠,遠得讓人無法與她共同捕捉一個目標。他忽然想到了張少偉,他覺得戴天嬌的目光對準的是遠在另一個世界的張少偉。他不禁對張少偉更加憐惜了!唉,少偉呀少偉,你生前跟這美人接觸那麼多時間,居然沒動她一下,要我黃強,早就把她揉碎了!而現在,你帶著遺憾走了,而我又怎麼對她……看著戴天嬌那“性感”的身段,他真恨不得把她摟過來,代表張少偉,也代表自己,最猛烈地親吻她、揉搓她,然後再……讓她真正嚐到愛的全部內容,這樣想著,他竟有一種想立即把戴天嬌擁在懷中的欲望。
這時過來了一輛公共汽車,黃強的頭腦猛地清醒過來,他衝著車招了招手,車停下了,他立刻握住戴天嬌的手,說句“再見”,然後登上了汽車。
戴天亮在電話的那一邊使勁地喊著,說了一遍又怕這邊沒聽清楚,然後又大聲喊,主要是怕任歌生氣。其實,任歌已經聽得清清楚楚了,不就是說明天不能過來了嗎?盡管講了那麼多的理由,但是在任歌看來沒有這個必要。部隊沒有星期天不是很正常嗎?要去野外訓練就更正常了,他當然要去,這也正常。因此,盡管天亮那邊喊破了喉嚨,而且恨不得拿著電話砸兩下,任歌還是像一碗擺得正正的水。她隻是懶懶地應了一聲,表示她已經知道了。其實,她完全可以再大一點聲,省得讓戴天亮覺得她還沒有聽清楚。
放下電話,任歌腦袋裏就迅速轉動著,她忽然覺得自從和戴天亮談戀愛以後,她幾乎沒有自己過過一個星期天。不僅如此,幾乎每一個星期天都是天亮開車或騎摩托過來,然後就是兩個人在一起,幾乎跑遍了一五八和大荒田周圍的“名”山“名”水。盡管戴天亮是一個充滿冒險精神的人,但是任歌還是覺得缺了一點什麼,也許是缺了一點使冒險更冒險的東西。她忽然覺得她和戴天亮就連星期天也過得模式化了。
現在又要自己一個人來過星期天了,這感覺就好像總有父母陪伴的兒童,突然有一天父母說要出差了一樣。她竟有些激動,完全不像戴天亮想象得那樣,會不高興,會寂寞,沒有,她是高興的,是有信心過好一個人的星期天的。於是,在星期六的晚上,她就為自己準備好了第二天的幹糧,那是醫院糕點房才出爐的麵包,還有把開水也涼起,第二天一早能往水壺裏倒。另外油畫箱、油畫筆、刮刀、擦筆的廢紙、油畫顏料等都一一檢查過了。躺在床上,又想到了穿什麼衣服,當然不再穿軍裝,不過,便衣也就是兩三件毛衣,還好現在正是穿毛衣的時候,最後給自己選定了穿那件乳白色的棒針毛衣,是媽媽親手織的,托人帶來的,據說是現在省城裏最流行的式樣。盡管對媽媽意見一大堆,但還是要承認媽媽是一個最具鑒賞力的女人,就是在最暗淡的年代,她也能巧妙地把任歌裝點得像一朵花。其實,任歌一看到媽媽織的這一件毛衣時,就特別喜歡,她也莫名地對服裝有一種天然的鑒賞力。現在的人越來越敢穿了,真不知道城裏的人現在都穿了什麼。又想到了褲子,當然是穿牛仔褲,這也是任歌唯一的一條便褲。她知道自己穿牛仔褲特別好看,因為她不是那種極瘦的人,應該說她是豐滿型的,但是絕不胖,牛仔褲穿在她的身上,正好繃起,使人感覺到所有的青春和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