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帶著一個句子出門的詩意(1 / 2)

帶著一個句子出門的詩意

——序安遇詩集《後來我們說》

梁平

安遇是一個可以時常給人閱讀期待的詩人。

在我們的閱讀經驗裏,讀詩往往和詩人名字相關連,有的名字無論他寫了多少詩歌,隻要看見名字就知道他寫的什麼,沒有任何期待。而有的詩人,盡管寫的數量不多,但是隻要他寫,就有新奇,就會給你閱讀的欲望,安遇就是這後一種詩人。非常難得。

安遇年齡不小了,有點避諱自己的年齡。然而正是安遇因為人到中年,讀他的詩才會感到強烈的意外。換句話說,“詩歌是年輕人寫的”——這話在安遇這裏必須打住。就大多數詩人而言,一旦進入中年,其表現手法和寫作觀念便進入了一種相對固定的模式,缺乏順應語境的突破、變化和創新。而安遇卻是例外,讀他的詩,讓你猜不到他的年齡;或者這樣說,當你知道他的年齡,卻真的難以想象他能夠寫出如此年輕、柔軟動人的詩篇。

麵對這個時代,安遇一樣有著強烈的憂患意識。具體到他的詩歌,我們看不到詩人的壯懷激烈,看不到他對這個時代的解剖和批判的深刻,而看到的是,詩人從容、平靜的筆觸,那種出奇製勝的溫柔的侵略。在他的詩歌世界裏,我們能夠找到隱秘的快樂和踏實的沉靜,找到情感的皈依和精神的寄托。詩人更多地奔走在遼闊的地理之間,奔走在忽暗忽明的光陰背後,重溫過往時光裏所保存的那些美好的回憶,尋找那一份已被這個時代所逐漸遺忘的士大夫情懷,並建立起讓他的心靈得以休憩和撫慰的詩歌的烏托邦。

詩歌的語言表達,是衡量一個寫作者有無才氣的重要標準。而已過天命之年的安遇,卻還能在縱橫捭闔的表述中彰顯出他噴薄而出的詩歌才情。“這是春天,也是怨婦/她就站在老房子的屋簷下/看桃花是一場疾病/雨水也是一場疾病/新橋鎮啊/五裏鄉啊/這個春天出趟遠門會怎樣/留守的老人會怎樣/坡上的油菜花會怎樣/這是春天,也是夢遺者/水性楊花者/失眠者手心冰涼者麵色蒼白者/這是春天,也是三小姐/她走在她的憂愁裏/打紅傘,那麼美/風在吹/花在落/水在流”(《這是春天》)。他的語言是質樸的,委婉的,甚至在某些章節裏還夾雜著口語、粗話,又半文半白,但卻和諧自然,不拘一格,帶著低調的絢爛,帶著細膩的柔軟,讓我們感受到一種微火熏身般的舒適和溫暖,一種醉酒般的恍惚和眩暈。類似的句子比比皆是,幾乎貫穿了他的整部詩集。這便是安遇詩歌寫作的最大特色,一種屬於安遇的詩歌標簽和創作風格。

我相信,安遇能寫出這樣的詩,皆緣於他內心裏的那份安寧和閑適,緣於他對人生的那份淡泊和明淨。他從滾滾紅塵的羈絆中走出來,像一架牛車一樣置身郊野,置身在舊時光迷離的夢境中。“一架牛車把我馱到這裏/就像古代的讀書人來到野外//最好是有細雨的日子/有花開的日子,有鳥叫的清晨/我馱著自己從山邊走過從水邊走過/那個趕車的農夫是我/坐車的讀書人是我/一副吱咯作響的骨架馱著我的靈魂在路上走/車上沒有糧食,沒有工具/沒有盤纏,行頭,典籍,閑書/沒有酒//一個人的想法後來多簡單啊/就是慢下來,慢下來/就這樣,在牛車的旁邊坐下來”(《我像一架牛車》)。我認為一個詩人就需要這樣一份簡單、安靜的心境,才能在當下這個五顏六色的詩壇大染缸裏潔身自好,在這個急功近利的浮躁時代中獨善其身。安遇這種隱逸、懷古的情結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承和致敬,也是我們修身養性所需要遵從的品行和操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