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外的百姓們都哄鬧起來,在他們的心中,孫老太君乃是位慈祥老婦,這些年來不知道做了多少善事,怎麼和悍婦扯的上關係?
其實這些人的心裏也隱隱猜到,孫家七小姐當年離奇消失,隻怕和孫老太君與如今的孫家主人孫銘言脫不開幹係……但人們總是願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事情。相信已經說服了自己的事情,所以對於孫銘言這個指控都報以噓聲。
郴州知州也皺起了眉頭,厭惡說道:“茲事體大,言語不可謹,狀紙何在?”
崔靜卿從懷裏取出狀紙,雙手遞給下堂的師爺轉交,師爺將狀紙遞給知州大人後,兩人湊一處略微一看,便感覺心頭大驚,這篇狀紙寫的是華麗銳利,字字直指孫家老太君,而且極巧妙地規避了齊律裏關於這方麵的規矩,隻是一味將字眼扣在當年孫老太爺的遺囑之上,而關於崔靜卿這些年來的可憐流離生活,可是不惜筆墨,令睹者無不動容。
知州大人動容,心裏卻是暗自冷笑,雙眼一眯,想著這等文章用來做話本小說是不錯,可用來打官司,卻沒有什麼作用了。
他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崔靜卿,你可有實證呈上?”
崔靜卿滿臉平靜說道:“孫家之人沒有到,大人何必如此心急?”
看著崔靜卿平靜自信的神色,知州大人皺起了眉頭,心想難道對方手裏真有什麼致命武器?他略一沉吟,與師爺商量了兩句,便差人去請孫家的人前來應訟。
依齊律旁疏格式注,此等民事之訟,本不需要被告一方來人應訟,但今天爭的事情太大,雙方背後的勢力太大,在郴州一帶造成的影響太大,郴州知州也不敢太過托大,反正知曉孫家肯定不會置身事外,所以才會差人去請。
果不其然,衙役前腳出去,孫家的人後腳就跟著進來,看來孫家早就準備好了應訟之人,隻等著打這必勝的一仗。
看見來人,郴州知州又皺了皺眉,寒聲說道:“來者何人?”
那位翩翩貴公子微微一笑,欠身行禮道:“孫蘭樹,向大人問安。”
這位孫家少爺當然知道郴州知州這時候是在演戲,要在市民之前扮演那位剛正不阿的角色,才會說話如此冷淡,平日裏這位知州在自己麵前可是要親熱的多,不過這幾日孫家分析之後,認定這家產官司是必贏的局麵,所以孫蘭樹明白郴州知州的想法,並不怎麼介懷。
“嗯。”郴州知州說道:“孫老爺子近日身體不適,你身為長房長孫來應此事,也算合理,來人啊,將狀紙交與孫蘭樹一觀。”
師爺將狀紙攜了下去,沒料到孫蘭樹竟是不接,反是微笑行禮道:“大人,我孫家不是好訟之惡人,所以不是很明白此中糾結,故請了位訟師相助。”
他說完這句話後,往旁邊看了一眼,所謂“好訟之惡人”自然是針對站在一邊的崔靜卿,崔靜卿也沒有什麼反應。
隨著孫蘭樹的說話落地,打後方閃進一人,雙手接過師爺遞過來的狀紙,討好一笑。
郴州知州與師爺一看此人,本有些懸著的心馬上放了下去,這位訟師姓劉名伯常,乃是郴州一帶最出名的訟師,或者說是最臭名昭著的訟棍,與州府極為相得,此人打官司,向來可以將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活的,男的說成女的,巧舌如簧,手拈齊律走天下,還從來沒有輸過。
今日孫家搬了這位劉伯常出馬,又有齊律關於嫡長相承的死條文保駕護航,這家產官司是斷不會輸了。
劉伯常捧著崔靜卿的狀紙細細看著,唇角不由露出一絲鄙夷輕蔑的冷笑,將對方,甚至將對方身後的欽差大人都看輕了幾絲,他清了清嗓子,輕佻笑道:“好一個感天動地的故事……隻是不知道……崔姑娘這故事與孫家又有何幹係?”
崔靜卿麵無表情,說道:“講的都是孫家這二十年的故事,你說與孫家有什麼幹係?”
劉伯常忽而冷笑兩聲,譏諷道:“崔姑娘真是可笑,你說是孫家的故事,便是孫家的故事?你說自己是孫家七小姐便是孫家七小姐?”
他對著堂上的郴州知州一拱手笑道:“大人,這案子太過荒唐。實在是沒有繼續的必要。”
郴州知州假意皺眉道:“何出如此孟浪言語?”
劉伯常笑道:“一點實據也無,便自稱孫家七小姐……大人,若此時再有一人自稱孫家七小姐,那又如何?郴州世人皆知,孫家老太爺當年一共育有十一子女,第七女乃小妾所生。自幼患病體弱,早於十數年前便已不幸染屙辭世,這如今怎麼又多出了一個孫家七小姐?如果任由一人自稱孫家後代,便可以擅上公堂,詆毀孫家聲譽,中傷孫老太君及孫老爺之清名,這哪裏還有天理?”
他望著崔靜卿微笑說道:“當然。如今大家都知道,崔頭目也不是尋常人……隻是在下十分好奇,在內庫開標之後,崔頭目便弄出如此荒唐的一個舉動,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背後是不是藏著什麼不能告人的險惡用心?”
這位郴州最出名的訟棍渾然覺得今天這官司打的太無挑戰性,所以一上來就猛攻,大發誅心之論,望著崔靜卿搖頭道:“沒證據,就不要亂打官司,沒證人,就不要胡亂攀咬……崔頭目,你今日辱及孫家名聲,稍後,定要告你一個誣告之罪。”
當年親曆孫老太君杖殺崔靜卿親生母親,將崔靜卿趕走之事的人,在這十幾年裏早就被滅了口,崔靜卿手頭根本不可能有什麼證據以及證人,所以孫家十分自信。
而就在這個時候,郴州府衙地外麵傳來了一道滑膩膩、懶洋洋,讓人聽著直起雞皮疙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