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聲炮響,內庫大宅院外的紙屑亂飛,煙氣漸彌。
李瑾瑜眯著眼,看著這幕有些熟悉的場景,不知怎的卻想到一點,今天的鞭炮是在給昨天晚上死的那些人送行?
崔靜卿帶著屬下沉默地走回了乙四房,將自己頭上係著的白帶取了下來,仔細地鋪在桌上。筆直一條,身後的姐妹兄弟們也隨著她將白帶取下,鋪直,一道一道,剛勁有力。
李瑾瑜的眉頭有些難以察覺地皺了皺,不知在想些什麼。
內庫負責唱禮的官員,再一次站到了石階之上,內庫第二日的開標。正式開始。
昨天一共出了五標,內庫一共十六標。除了最後的兩分捆綁八標之外,還剩下三標,放在最開始唱出。
孫家依然按照郴州商人們之間的約定沒有喊價,反而是崔靜卿似乎沒有受到昨天晚上事情的幹擾,很沉穩地開始出價,奪取了其中一標。
而其餘兩標被嶺南熊家與杭州陳家得了,這大概都是昨天夜裏在竹林雅意上商量好了的事情。
崔靜卿奪的那標,依然是行北的路線,李瑾瑜拿到花廳的報價之後,確認崔靜卿得了此標,忍不住暗暗點了點頭。崔靜卿沒有意氣用事,這點讓她很開心。
這三標競價,進行地是平淡無奇,價錢也與往年基本相當,沒有什麼令人吃驚的地方。但場間所有的商人官員們都沒有大的反應,因為誰都知道。今天的重場戲在後麵,就在孫家勢在必得的後八標中。
“行東南路兼海路二坊貨物,共四標,開始出書,價高者……得……”
內庫轉運司官員站在石階之上,麵無表情地喊著,這句話他不知道已經喊了多少年,每年這句話喊出來之後,就隻有孫家會應標,沒有人會與孫家去搶,所以喊起來是覺得寡然無味,意興索然。
但,今年不一樣。
唱禮聲落,第一個推開門,遞出牛皮紙封的,正是乙四房!
宅院裏嗡的一聲響起了無數議論聲,崔靜卿,這位傳聞中孫家棄了的七小姐,終於開始對孫家出手了。
甲一房裏的孫銘言麵色不變,似乎早已料到了這個局麵,以往這些年中,因為自家的實力雄厚,加上長公主在後審看著,郴州商人們沒有誰敢與自己叫價,所以孫家在後八標裏一直都是唱獨角戲。
這種戲碼唱久了,終會感到厭倦,今日終於有了一個人來和孫家爭上一番,孫銘言在微感警懼之餘,也有了一絲興奮。
他微笑著對身邊的兒子說道:“多二,壓下她。”
孫蘭樹大驚失色,父親地意思是說第一輪叫價,就比去年的定標價多出二成?那如果呆會兒第二輪崔靜卿真的有足夠的銀子,繼續跟下去,自己這邊怎麼頂得住?
孫銘言端起身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緩緩說道:“多出的兩成,壓的不是崔靜卿,是別人。”
孫蘭樹大惑不解,心想今天的內庫宅院之中,除了有欽差大人撐腰的崔靜卿,還有誰敢和自家爭這兩大標?在這位孫家少爺的心裏,仍然堅定地認為,崔靜卿的底氣,來自於李瑾瑜私自從戶部調動的銀子,而其餘的人,根本沒有這個實力。
孫銘言沒有說什麼,心裏卻明鏡似的,李瑾瑜昨天讓崔靜卿四處掃貨,這就是想讓郴州其餘的商人們變成一頭餓狼,而一匹餓了的狼,誰的肉都敢啃上兩口。
當兩封牛皮紙封遞入花廳之中,所有關注著此事的商人官員們都將屁股落回了座位上,吐出了一口濁氣,知道好戲正式上演了。
但似乎有很多人沒有猜到這出戲的走向。
乙一號房的房門也被緩緩推開了,遞出了一封牛皮紙封到門前官員的手中。
泉州傅家!
舉院大嘩,誰也沒有想到泉州傅家居然會在兩虎相爭的時候,來搶這杯燙手的羹!
“傅家!”孫蘭樹震驚望著父親說道:“他們家哪兒來的這麼多銀子?”
孫銘言麵色不變,說道:“傅家一家不夠,難道幾家還湊不出來?你難道不覺得熊百齡這老貨今天變得安靜了太多?還有那幾個一直盯著咱們這邊看的家族,如果不是心裏有鬼。看這麼久做什麼?老夫臉上又沒有長花兒!”
正堂之上。那三把太師椅裏坐著的官員心裏也各有心思,李瑾瑜是早料到這個發展,所以並不怎麼吃驚,而黃公公與郭錚卻是咬牙切齒,心想那個泉州傅家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在這個時候出來搗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