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看來,欽差大人之所以會有這樣一個變動,目的其實很簡單,一是想讓大家夥在亂中殺紅了眼,把價錢抬起來,二來就是想細分進項之後,攤薄每項所需要的定銀,讓……最後進院的崔靜卿也能分一杯羹!
這些奸滑的商人們已經察覺到,一直沉默的乙四號房,乃是欽差大人屬意的代言人。
隻是你欽差大人想掙錢。咱們都能理解,可是你不能用這種看似公允,實則惡毒的法子!
“李大人,此議不妥吧。”黃公公被李瑾瑜削了一通臉後,竟是依然表現的足夠沉穩,肥臉上擠出笑眯眯的神情,說道:“往年規矩。十六項就是十六項,怎麼忽然要細劃?這事兒總得京裏拿主意才是。”
李瑾瑜皺了皺眉,說了幾句,又回頭與譚學清低聲說道:“總督大人,劃成細項,不再捆綁,其實想的隻是能讓更多的人有資格入場……這事兒,對於朝廷總是有好處的。”
譚學清沉吟少許,麵現為難之色,說道:“話雖如此。隻是此事非同小可,我看李大人還是稟明朝廷,交宮中議後,明年再緩緩推行不遲。”
見譚學清也表示反對,李瑾瑜心裏有些不愉快,看著堂下鬧的亂哄哄的商人們,腦中閃過一絲憐恨之意,其實之所以今天要準備分項,根本不是這些商人所以為的理由。
的確,他是想試探一下。有沒有可能,從孫家的那捆綁在一處的八個大項裏麵,挖出最掙錢的那兩項給崔靜卿。但真正重要的理由,其實倒是為這些商人們著想。
這些商人們此時心裏總想著,劉家留下來的那六項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所以不會與孫家去爭……可是呆會兒崔靜卿肯定要把劉家的那六項全部吞進肚子裏去,這些商人們隻有去吃那可憐的兩項。事前有情報過來,嶺南熊家與泉州傅家這次都準備了一大筆銀子,磨刀霍霍地準備接受劉家的線路,呆會兒一旦竹籃打水一場空,這些商人們可是要吃大虧的。
由於劉家的倒閉,今天來內庫開標的商人比往年硬是多出了三倍。李瑾瑜本意是想這些商人們也有口飯吃,所以才會有細分這個提議,沒料到竟是沒有人領情——雖然明白是因為這些商人並不知道呆會兒的情勢發展,才會如此強硬的提出反對,可李瑾瑜依然難抑心頭呂洞賓的憋屈感覺。
又與身邊的黃公公、郭錚爭了兩句,解釋了一陣。發現商人們依然堅持依往年慣例辦理,而其他的這三位大員,也是死扣著規矩二字,不敢鬆口,李瑾瑜終於決定放棄了,所謂以退為進,有時候就是這種道理。
副使馬楷為難地回頭看了李瑾瑜一眼,李瑾瑜揮揮手,示意罷了此議。
商人們大喜過望,紛紛長躬於身,言道欽差大人英明,李瑾瑜冷眼看著這些商人,忍不住搖了搖頭,心想呆會兒你們別哭就好。
譚學清坐在他地旁邊,微笑捋須無語,其實目光卻注視著離正堂最近的那間房,以及最遠的那間房,先前場中一片吵鬧,最平靜的,就是那兩間房。他知道崔靜卿是李瑾瑜的人,隻是不知道李瑾瑜從哪裏準備的銀子,以及孫家究竟準備如何應對。
招標進行沒有多久,已經有商人開始後悔,而嶺南熊家的當家主人,成為了第一個險些哭出來的可憐家夥。
內庫轉運司的官員站在高高的台階上唱禮,然後各房開始出價,出價自然不能像在青樓裏標姑娘一樣喊將出來——五十兩!一百兩!——朝廷做事,總要有些規矩,所以有意某一標,比如棉紗北路的商家會在官員唱禮之後,通過核計去年的利潤以及今年的走勢,由自己帶的老掌櫃進行細致的計算,然後在紙上寫下一個準確的數目,封入牛皮紙袋之中,由階下應著的轉運司官員交到正堂左手邊地花廳之中。
商家叫價一共有三次機會,而且開的是明標,所以如果第一次有人喊的價超過了自己,這些商家們還有機會再行加價,最後以第三次為準,很簡單的中標原則——價高者得。然後中標的商家則要在第一時間內,或欣喜萬分,或心痛肚兒痛地取出周達四成的定銀,交到花廳之中——花廳之中是轉運司的會計人員,還有由京都戶部調來的算帳老官,他們負責比對各商家擬上來的數目,以及對最後中標商家交上來的銀票進行查驗。已經很多年沒有商家傻乎乎地抬著十幾箱銀子來開標了……
從這個層麵上講,內庫招標其實和在青樓裏標紅倌人也沒有太大差別,隻不過內庫這位姑娘有些偏貴而已。不論是商家還是那些忙碌著的官員們,對於這種場景都不陌生。
此時宅院之中,官員們忙碌地四處穿行著,手裏拿著各家交上來的信封,監察院的官員們警惕地注視著一切。防止本來就很難發生的舞弊事宜。
這時候開的是酒水類北向的標書,已經是第三次喊價了。